一号院的临时实验室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化学试剂味道。


    苏晚棠穿着白大褂，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试图从梁宏博给的那份药剂样本中，分离出更深层次的毒素结构。找到它，就能配出真正的解药。


    夜很静。


    陆景琰已经走了三天了。


    没有电话，没有电报，就像一颗石子沉入大海，连个回音都没有。


    苏晚棠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敲了敲，心里莫名有些发空。


    想他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想念是最无用的情绪，只会让人变得软弱。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软弱。


    就在这时。


    “砰！”


    实验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带着一股急促的风。


    秦铮那张永远像冰雕一样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凝重和急切，他甚至忘了敲门这个规矩，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


    “大小姐，出事了！”


    苏晚棠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显微镜上移开，落在秦铮身上。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份沉静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秦铮呼吸一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惊骇：“癞痢头……失手被擒了。”


    苏晚棠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住的那个筒子楼。”秦铮快速汇报。


    “我的人赶到时，楼道里全是血，人已经不见了。对方手法极其专业，干净利落，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像是军队里出来的人干的。”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在门框的缝隙里，发现了这个。”


    手帕里，是一枚小小的、做工精致的金属袖扣，造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


    雄鹰。


    鹰巢。


    苏晚棠的目光落在那枚袖扣上，眼神一点点变冷。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秦铮猛地抬头，就看到苏晚棠手中那根昂贵的玻璃试管，竟被她生生捏得粉碎！


    锋利的玻璃碎片深深扎进她白皙娇嫩的掌心，殷红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她的指缝，一滴一滴，砸在光洁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妖异的血花。


    可她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从她纤细的身体里弥漫开来，实验室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秦铮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他跟在苏晚棠身边这么久，见过她运筹帷幄的冷静，见过她面对敌人时的狠戾，甚至见过她在陆景琰怀里难得的软弱。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那是一种被触及了绝对底线的、不加掩饰的、纯粹的暴怒与杀意。


    癞痢头。


    那个市井流氓，那个见风使舵的地头蛇，那个被她当成棋子和脏活手套的家伙。


    苏晚棠心里很清楚，那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下属。


    但，那是她的人。


    是她白术亲自收服，亲自布下的棋子。


    她可以利用他，可以敲打他，甚至可以在他失去价值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但，绝不允许别人动他！


    动她的人，就是打她的脸！


    动她的人，就是撕开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网！


    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编织着保护壳。


    秦铮是她的盾，杜康年是她的眼，癞痢头和他手下的地痞流氓，就是她铺在最外层、用来探路和趟雷的触须。


    现在，有人斩断了她的触须，还用这种血腥的方式，向她发出了最直接的挑衅。


    这是在警告她，他们能找到癞痢头，就能找到她！


    对“活着”的极致渴望，瞬间化为对威胁的极致憎恶。


    苏晚棠缓缓抬起流血的手，看着掌心的碎片和鲜血，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


    她转身，从急救箱里扯出一卷纱布，看也不看，就那么随意地在手上缠了几圈，动作粗暴得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


    血，很快浸透了白色的纱布。


    “大小姐，您的手……”秦铮忍不住开口。


    苏晚棠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墙边那个巨大的、标注着整个京市地形的沙盘前。


    她的目光在沙盘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仁心诊所”那个红色的标记点上。


    “启动‘猎犬’计划。”


    她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像一块被敲碎的冰，又冷又硬。


    秦铮的身体，猛地一震。


    “猎犬”计划！


    那是白术在收服他之后，让他秘密筹备的一套最高级别的反追踪和反击方案。这个计划，动用的人力、物力、财力，超乎想象，是预备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终底牌！


    现在，为了一个癞痢头，大小姐竟然直接启动了它！


    “是！”


    秦铮没有丝毫犹豫，挺直了身体，沉声应道。


    他知道，大小姐此刻的决定，不容任何质疑。


    “动用我们所有潜伏在京市底层的力量。”白术的语速不快。


    “那些混混、小偷、三教九流，把他们全部给我撒出去！我要整个京市，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立刻联系沪上的郑凯，让他动用他手上所有的关系，远程支援。我要知道，最近三个月，所有从南境、从港岛入境京市的可疑人员名单和落脚点！特别是和德国医药公司有关的！”


    “我要‘仁心诊所’从建立之初，所有进出人员的资料，哪怕是一个倒垃圾的清洁工，都不能放过！”


    一连串的命令，从她口中清晰而果决地发出。


    秦铮一边听，一边将所有指令牢牢记在心里，额头已经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


    他终于明白，大小姐建立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庞大的地下王国。这张网，盘根错节，早已渗透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毛细血管里。


    而现在，这张沉睡的网，因为主人的震怒，即将被彻底唤醒。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烧钱也好，用人命填也好。”


    白术转过身，那双被血色和杀意浸透的桃花眼，死死地盯着秦铮。


    “十二个小时。”


    “十二个小时内，我要知道癞痢头被关在哪里。”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里面是毁天灭地的疯狂。


    “另外，通知沪上的王坤，我放在他那里的那批‘货’，可以放出来了。让他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市。”


    “今晚，我要让整个京市所有藏在阴沟里的老鼠，都听见我的声音！”


    秦铮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他挺得笔直的背影，甚至带上了一丝仓惶。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平日里温婉浅笑的苏晚棠，已经彻底消失了。


    此刻站在这里的，是那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杀伐果断、睚眦必报的——白术！


    而他更清楚，大小姐口中那批连陆景琰都不知道的“货”，究竟是什么。


    那是当初，白术以珍稀药材为代价，让那个德国机械师汉斯·施密特，通过秘密渠道，从欧洲偷运进来的一整套军用级监听设备。


    大小姐，这是要……掀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