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个喧闹的茶馆里。


    一个穿着灰色褂子的车夫，一溜小跑进来，抓起桌上早就凉透了的茶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抹了把嘴。


    对着正在算账的掌柜，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切口飞快说道：“西边来的黑泥鳅，没挂牌，吞了条地蛇，往北边窜了。”


    掌柜的头也没抬，算盘打得噼啪响，嘴里应着：“知道了，账上记一笔，月底结。”


    城北，一个推着车卖糖葫芦的小贩，看到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疯了似的从街角冲过去，溅起一片泥水。


    他不动声色地多送了旁边一个顽童一串糖葫芦，压低声音道：“跟你爹说，刚过去那条黑鱼，腥气太重，别让他沾。”


    顽童舔着糖葫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溜烟跑进了旁边的胡同。


    邮局门口，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邮差，扶了扶自行车，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黑色伏尔加，皱了皱眉。


    他走进邮局，给一个相熟的同事递了根烟，状似无意地抱怨：


    “嘿，现在的人开车真野，一辆没牌的伏尔加，赶着去投胎似的，差点撞到我。看着像是往城西废车场那边去了。”


    无数双眼睛，无数张嘴。


    车夫、小贩、邮差、混混、掏粪工……


    这些平日里散落在京市最底层，毫不起眼的三教九流，此刻，都成了白术这张大网上的一个个神经末梢。


    秦铮坐镇在一处隐秘的院落里，电话一部接一部地打进来，各种杂乱无章的消息，像溪流一样汇集到他这里。


    “报告！目标车辆最后出现在西直门外！”


    “车速很快！驾驶员手法很专业，绝对不是普通人！”


    “线索指向城西！废弃的车辆段！”


    秦铮的额头上全是汗，他抓起外套，对着身边几个精悍的手下低吼：“走！去车辆段！”


    十几分钟后，几辆吉普车在废弃的车辆段门口一个急刹，卷起满地尘土。


    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秦铮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众人冲进车辆段深处，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此刻只剩下一个烧得漆黑的空壳子，正冒着袅袅的黑烟。车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连一点血迹都看不到。


    周围的地上，散落着几个脚印，但很快就消失在了杂乱的铁轨和碎石中。


    “搜！”秦铮的声音沙哑。


    手下们立刻散开，像猎犬一样一寸寸地搜索着周围。


    可结果，令人绝望。


    “报告！没有发现任何搏斗痕迹！”


    “报告！车里的东西全被烧光了，什么都找不到！”


    “脚印到那边就断了，对方应该是换车跑了！”


    线索，在这里，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敌人行事滴水不漏，反侦察能力强到可怕，每一步都算准了他们会追来，提前抹掉了一切痕迹。


    秦铮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距离大小姐给的十二个小时期限，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多耽搁一分钟，那个叫癞痢头的地头蛇，就多一分被折磨致死的危险。


    这不仅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更关系到大小姐的威信！如果连自己手下的人都保不住，以后谁还敢替她卖命？


    秦铮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股无力感吞噬时，一个手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步话机，神色古怪。


    “头儿！沪上……沪上王坤的加急电话，说是有……有‘货’到了，指名要大小姐亲自去收！”


    秦铮猛地一愣，差点忘记这事了，立刻抓起步话机，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上了一号院。


    ……


    半小时后，京市郊区，一间废弃多年的食品加工厂仓库内。


    苏晚棠亲自开着一辆不起眼的吉普车，停在了锈迹斑斑的大门前。


    秦铮已经提前带人清空了这里，此刻正神情肃穆地站在门口等候。


    “大小姐。”


    苏晚棠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仓库。


    仓库里灰尘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味道。正中央，摆放着几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木箱，看上去平平无奇。


    苏晚棠走上前，拿起一根撬棍，毫不费力地撬开其中一个木箱。


    “嘎吱——”


    木板移开的瞬间，秦铮下意识地凑上前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瞳孔剧烈收缩。


    只见木箱里，铺着厚厚的减震泡沫，里面躺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一堆他从未见过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精密电子设备！


    复杂的电路板，缠绕的线缆，各种造型怪异的接收器和显示屏……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对这个时代的认知！


    这……这是什么东西？！


    苏晚棠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又接连撬开了剩下的几个箱子。


    她熟练地从里面搬出一件件设备，连接线路，调试模块，组装天线……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很快，就在这间破败的仓库里，一个简易但功能绝对恐怖的信号监听站，被她徒手搭建完成。


    “嗡——”


    随着她按下最后一个按钮，设备发出一阵轻微的蜂鸣声，几个屏幕接连亮起，幽绿色的数据流在上面飞快地闪过。


    秦铮站在一旁，喉结上下滚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眼前这个纤细的背影，一点点地敲碎，然后重组。


    他终于明白，大小姐的底牌，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要可怕！


    苏晚棠脑海中京市地图的恐怖的数据在转动，随着她的排除，密密麻麻的光点，在飞速减少。


    五分钟后，只剩下三个闪烁的红点。


    她拿起一副耳机戴上，双手再次在键盘上敲击，这一次，她的目标，是强行破译这三个信号源！


    “滋啦……滋啦……”


    耳机里传来一阵阵刺耳的电流声。


    第一个信号源，破译失败，对方有极强的反向防火墙。


    第二个信号源，破译成功，里面传来的是某个单位夜间值班的正常通讯。排除。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苏晚棠的指尖，在回车键上，轻轻敲下。


    “滴——”


    一声轻响。


    耳机里的电流声，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个男人因为极致痛苦而发出的、压抑的惨叫！


    “啊——！”


    那声音，正是癞痢头！


    紧接着，一个冰冷、残忍、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正是钱卫国。


    “说！那批‘神药’的配方，到底是谁给你的？！”


    “我……我真不知道……啊啊啊！”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


    屏幕上，最后一个红点，停止了闪烁，变成了一个清晰的、血红色的坐标。


    坐标指向的位置——城郊，红星化工厂！


    苏晚棠缓缓摘下耳机，扔在桌上。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