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车内的那段监控录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建军，这位在军工体系内德高望重、被誉为十七所“定海神针”的老专家，被秘密逮捕。


    审讯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面对铁证，他没有做任何挣扎，只提了一个要求，见陆景琰一面。


    在那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里，这位曾经温文尔雅的老人看着陆景琰，说出了他叛变的理由，简单而荒谬——他的独子，当年在一次秘密实验中意外身亡，他认为国家亏欠了他。而“鹰巢”，给了他复仇的希望和力量。


    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危机，就这样被消弭于无形。


    事后复盘，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若非白术那近乎神迹的精准报点，后果不堪设想。


    军方高层震怒之下，也对此次事件的有功之臣给予了最高规格的嘉奖。


    陆景琰因指挥得当、力挽狂澜，被记集体一等功，其所在的猛虎特战队全体官兵官升一级。


    ……


    陆家老宅，正堂。


    空气里弥漫着上好龙井的清香与黄花梨木沉凝的木香。


    陆老爷子端坐太师椅，手里摩挲着一对温润的玉胆，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下首，陆振国腰杆挺得笔直，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


    陆景琰坐在父亲身旁，神色淡漠，仿佛刚刚获得的那份天大功劳与他无关。


    “景琰这次干得不错，”陆老爷子终于开口，声音不响，却带着一股金石之音，“有勇有谋，像我们陆家的种。”


    陆振国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这小子，总算没给我丢人。”


    父子俩一唱一和，看似是普通的家常夸奖，却让坐在另一侧的旁支几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为首的陆文德，是陆老爷子的侄子，皮笑肉不笑地端起茶杯，“那可不是嘛，景琰现在是旅长了，出息了，我们这些叔伯辈的，是拍马也赶不上了。不像我们家那几个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混。”


    他这话听着是自谦，实则酸得倒牙，阴阳怪气的。


    他旁边一个叫陆宗仁的堂弟立刻接上话茬，他长得尖嘴猴腮，眼神里透着精明和算计。


    “大哥这话说的，景琰是我们陆家的骄傲，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陆景琰，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景琰啊，有件事，二叔得问问你。不是二叔多事，实在是事关我们陆家的脸面和国家的规矩。”


    来了。


    陆景琰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孟婉坐在陆景琰身边，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陆宗仁见陆景琰不搭理他，也不生气，反而把声音提得更高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次的军工展，是什么地方？那是咱们国家最顶尖技术汇集的地方，保密级别高到天上去了！可我怎么听说，你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带进去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色俱厉：“景琰！你糊涂啊！你这是被美色迷了心窍！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陆家？你这是严重违反保密条例！按照我们陆家的家法，这可是大罪！”


    此言一出，正堂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是啊，宗仁说的对，这事可大可小！”


    “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景琰，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这些人不敢质疑军方给陆景琰记功的决定，那是找死。于是，他们便巧妙地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那个白术身份问题上。


    打不倒你陆景琰，还不能往你身上泼点脏水吗？


    “都说完了？”


    就在这群人吵嚷得最凶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孟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喧闹的正堂瞬间安静下来。


    她目光冷冷地扫过陆宗仁那张激动的脸，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宗仁，我问你，陈老是什么人？”


    陆宗仁一愣，下意识道：“陈老……是国宝，是我们所有人都敬重的老前辈。”


    “那你是在质疑陈老的决定？”孟婉追问。


    “我，我哪敢啊！”


    “那你就是在质疑军方的安保审查？”孟婉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宗仁额头开始冒汗。


    孟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她今天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衬得她皮肤白皙，气质雍容，此刻却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


    “既然你不敢，就在这里嚷嚷什么？白术，是陈老亲自推荐的特邀医疗顾问，她的身份背景，军方查得比你家的祖坟都清楚！手续齐全，合规合法！”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陆宗仁的心底：“还是说，你认为你的眼光，比陈老更准？你的审查，比军方更严？”


    一番话，字字诛心。


    陆宗仁被噎得满脸通红，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哪里是质疑陈老和军方，他就是嫉妒！凭什么陆景琰一房风光无限，他们这些旁支就得缩着尾巴做人？


    憋了半天，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狡辩：“就算……就算她身份没问题！可一个女人家，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搅和进这些打打杀杀的国家大事里，像什么样子！我们陆家的女人，就该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她这是在给我们陆家丢人！”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景琰，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


    他身形高大挺拔，一身笔挺的军装衬得他肩宽腰窄，常年军旅生涯淬炼出的杀伐之气，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整个正堂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好几度。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冷冷地环视着在座的所有旁支亲戚。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不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陆宗仁身上。


    “我的妻子，”


    “是英雄。”


    “在你们这群人躲在家里，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算计不休的时候，是她，凭一己之力，挽救了整个军工展，挽救了在场所有人的性命，挽救了半个京城的顶层精英。”


    “你们说她给陆家丢人？”陆景琰嘴角扯出一个极度冰冷的弧度，“你们这群只会依附在陆家这棵大树上，蛀食家底的蛀虫，有什么资格，评价她？”


    “你！”陆宗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景琰说不出话来。


    陆景琰却不再看他一眼。


    他转过身，看向主位上的陆老爷子和自己的父亲，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微微弯了下去，带着一丝晚辈的恭敬，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爷爷，爸。”


    “这样的家，我们一家待着，恶心。”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


    “分家！”


    “从此以后，我们一号院，和你们这些人，再无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