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后，京市的夜，深沉如墨。


    海棠科技的厂长办公室里，却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焦灼，混杂着尼古丁和咖啡因的味道。


    江帆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墙上的一幅世界地图和旁边挂着的日历。日历上，今天的日期被一个刺眼的红圈圈了起来。他面前的桌子上，散乱着一堆写满了复杂公式的草稿纸，每一张都记录着一个复仇者的心跳。


    他已经三天没怎么合眼了。


    “根据他们秘密航线的运输时间，加上设备调试和原料准备，误差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江帆指着地图上南美洲的一片绿色区域，“他们应该……快要开始了。”


    白术坐在他对面，神色平静，给江帆面前那已经见了底的茶杯里续上热水，热气氤氲，却化不开男人眼底的寒冰。


    “你确定？”


    “物理和化学不会骗人。”江帆的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


    “我给他们特制配方，每一个步骤都是真实的，能产出具备初步活性的半成品。但最后一步，当他们把催化剂A和B在特制的高速离心机里混合……那就是点燃引线的时刻。”


    他抬起手，五指猛地收紧，做了一个攥紧的动作。


    “链式裂变。藏在化学公式里的物理学诡计。他们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场盛大的烟火。”


    那双属于天才的眼睛里，燃烧着偏执而疯狂的火焰。为了这一刻，他赌上了自己的所有。


    白术没有再问。她相信江帆。


    她相信一个被“鹰巢”夺走了一切的人，在复仇这件事上，会比任何人都要严谨。


    ……


    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端。


    南美洲，亚马逊丛林深处。


    一座伪装成自然山体的巨大地下基地内，灯火通明，与外界的原始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这里是“鹰巢”最重要的生化实验基地之一。


    数百名顶尖的科学家和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共同守护着这个组织的未来。


    此刻，基地核心实验室内，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化名安德鲁·刘的“裁缝”，正端着一杯红酒，悠闲地靠在观察室的防弹玻璃前，欣赏着里面忙碌的景象。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安德鲁先生，您真是组织的天才！这份配方太完美了！”基地负责人，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裔科学家汉克，满脸潮红，激动地搓着手。


    “您看到了吗？细胞活性再生速率，比我们预估的还要高出百分之三十！这简直是神迹！”


    “裁缝”晃了晃杯中的红色液体，轻蔑地笑了笑。


    “那个叫白术的女人，空有商业头脑，却不懂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以为靠着京市那几个老家伙的庇护，就能守住这泼天的财富？太年轻，太天真了。”


    他抿了一口酒，享受着胜利的滋味。


    他已经能想象到，当组织彻底掌握了“续骨膏”的生产技术后，他将获得何等崇高的地位。金钱，权力，女人，将予取予求。


    而那个自作聪明的白术，不过是他功劳簿上，一个愚蠢又美丽的注脚。


    “汉克博士，开始最后一步吧。”“裁缝”放下酒杯，下达了命令，“我已经迫不及及待，想看到真正的‘神迹’诞生了。”


    “遵命，先生！”


    汉克博士兴奋地转身，通过内部通讯系统，发出了指令。


    “A组，注入催化剂A！”


    “B组，注入催化剂B！”


    “启动离心机，功率调至百分之百！”


    实验室内，两支巨大的机械臂精准地将两种不同颜色的液体，注入到中央那个巨大的球形反应釜中。


    “嗡——”


    离心机开始旋转，发出低沉而平稳的轰鸣。


    观察室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屏幕上的数据流。


    绿色的数据条稳定攀升，一切都和预演中一模一样。


    成功就在眼前！


    汉克博士的脸上已经绽放出狂喜的笑容，“裁缝”也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手扶在了玻璃上。


    然而，就在数据条即将达到顶点的瞬间！


    “嗡——”


    那平稳的轰鸣声，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啸！


    主屏幕上，所有绿色的数据流瞬间爆红，一排排看不懂的乱码疯狂刷屏。


    “警报！警报！反应釜压力异常！超过临界值百分之一千！”


    “反应失控！无法终止！”


    “怎么回事？！”汉克博士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惊恐地大吼，“快！快停止反应！”


    “停不下来！博士！我们的控制被锁死了！”


    “裁缝”脸上的得意瞬间褪去，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中计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可一切都晚了。


    尖啸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纯白。


    下一秒。


    轰！！！！！！！


    一团堪比小型太阳的炽热火球，从丛林深处猛然膨胀开来，恐怖的能量在一瞬间将整座山体连同地下的“伊甸园”基地，彻底汽化。


    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个夜空，巨大的蘑菇云翻滚着升腾而起，强烈的冲击波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方圆数十公里内的所有原始林木夷为平地。


    无数飞鸟走兽，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了焦炭。


    “鹰巢”组织，自成立以来最尖端的生化基地，连同里面数百名专家和“裁缝”这位王牌特工，在这一刻，从地球上被彻底抹去。


    ……


    京市，海棠科技。


    办公室里那台加密的军用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秦铮一把抓起话筒，只听了不到十秒，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放下电话，转身，对着白术和江帆，沉声汇报。


    “老板，江帆同志。”


    “刚刚收到的消息。南美洲亚马逊流域坐标XXX.XXX，监测到强烈地震和高强度热源信号，强度……等同于一枚重型航弹。”


    “生化基地，没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江帆那紧绷得像石头一样的身体，在听到“没了”两个字时，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软在那里。


    他张了张嘴，想笑，又想哭，脸上的表情扭曲得骇人。


    最终，他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压抑了十年，深入骨髓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呜……呃……”


    低沉而痛苦的哽咽，从他的指缝间溢出。这个桀骜不驯、宁折不弯的天才，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那不是悲伤的泪水。


    是复仇的烈酒，滚烫，辛辣，灼烧着他的灵魂，也洗刷着他经年的伤痛。


    爸，妈，小凤……


    你们看到了吗？


    白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打扰。她走到江帆身边，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伤痛，需要用眼泪来祭奠。


    有些仇恨，必须用鲜血来偿还。


    过了许久，江帆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他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惊人。


    “老板，谢谢你。”他声音嘶哑，却无比郑重。


    “这是你应得的。”白术淡淡道。


    她走到窗边，目光投向遥远的夜空。


    一场爆炸，摧毁了“鹰巢”的一只爪牙。但她很清楚，那条真正的毒蛇，还潜伏在更深的黑暗里。


    她从桌上拿起那份陈老给的，已经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


    一个顶尖的生化犯罪组织。


    一支二十年前在西北神秘失踪的顶尖科学家团队。


    这两者之间，真的只是巧合吗？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陆景琰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默默地站到苏晚棠身边，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周身的寒意。


    苏晚棠回头，看到他眼中的关切，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她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白术”，而是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苏晚棠。


    “景琰，”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鹰巢’的这个基地，只是一个开始。”


    她扬了扬手里的档案袋。


    “炸弹，‘裁缝’，这个实验室，还有这桩二十年的悬案……我总觉得，所有的线索，最后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了墙上地图的西北角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或许，我们该去一趟西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