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几天后绿皮火车终于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停靠在了站台上。


    车厢门一开，一股夹杂着沙砾的狂风便呼啸着灌了进来。


    苏晚棠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手挡在脸前。


    漫天都是昏黄的颜色，太阳被厚重的沙尘遮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空气很是干燥，呼吸间，鼻腔里全是沙土的味道。


    “嫂子，小心脚下。”


    一名同行而来的特战队员先行跳下车，伸手想要扶她。


    陆景琰已经先一步挡在了苏晚棠身前，高大的身躯为她隔绝了大部分风沙。他自己先跳下车，站稳后，才回身，朝她伸出手。


    “来。”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苏晚棠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被他稳稳地带了下来。


    秦铮和另外两名队员紧随其后，五个人站在空旷的站台上，军绿色的着装在这片黄沙背景下，显得格外扎眼。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皮肤黝黑，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的军官快步迎了上来，他嘴里叼着根干草，走起路来带着几分懒散。


    “陆景琰同志？”他上下打量着陆景琰，眼神里带着点审视。


    陆景琰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递了过去。


    那军官，也就是当地驻军的排长，叫张虎。他接过文件，漫不经心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密令。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懒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叼在嘴里的干草“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陆景琰的眼神里全是骇然。下一秒，他双腿一并，啪地一下立正，敬了个无比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地吼道：“首长好！边防三团二连一排排长张虎，向您报到！”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站台上零星几个准备上车的当地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陆景琰回了个礼，声音沉稳：“辛苦了。”


    张虎放下手，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态度恭敬到了极点。他再也不敢多看，只是低着头道：


    “首长，车已经备好了，请跟我来！先去招待所安顿下来。”


    那份由陆老爷子亲笔签署，加盖了最高级别印章的密令，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西北边陲，就是一道无人敢违逆的圣旨。


    吉普车在黄沙弥漫的土路上颠簸着。


    小镇不大，所谓的镇上最好的招待所，也不过是一栋两层的土灰色小楼。


    房间更是简陋，两张木板床，一张掉漆的桌子，还有一把椅子。墙皮都有些脱落，窗户缝里还在不停地往里灌着沙子。


    张虎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首长，嫂子，这儿条件……是差了点。这已经是咱们这最好的地方了。”


    苏晚棠微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很好了，麻烦你了，张排长。”


    张虎连连摆手，安顿好他们后，便带着人守在了楼下。


    门一关上，苏晚棠便从自己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个军用水壶和一个干净的毛巾。


    她拧开水壶，倒出一些清澈见底的水，将毛巾浸湿。


    陆景琰看着她，没说话。这水清亮得不像是这个地方该有的。


    苏晚棠走到他面前，踮起脚，用湿润的毛巾，仔仔细细地帮他擦去脸上的风尘。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


    毛巾带着一丝凉意，拂去了一路的风霜与疲惫。


    陆景琰就那么站着，任由她动作，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专注认真的侧脸，所有的冷硬都在这一刻化成了水。


    擦完脸，苏晚棠又拧开另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些乳白色的膏体，用指尖抹在他的脸上。


    “这儿太干了，不护着点，脸容易皴。”她轻声说。


    做完这一切，她才给自己也简单清理了一下。


    陆景琰拉过她的手，看着她因为干燥而有些泛红的指尖，眉头皱了起来。


    没多久，张虎在外面敲了敲门。


    “首长，晚饭准备好了。另外，您要的资料，我给您拿来了。”


    房间里，陆景琰摊开一张简易的军用地图，张虎指着西北角的一片区域，面色凝重。


    “首长，您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陆景琰从他口中得知，那片区域在二十年前，科考队失踪后，就被彻底划为了“军事禁区”。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管理权移交到了一个叫“资源管理局”的单位手里。


    “这个局长叫马卫国，不是咱们部队系统的人。”张虎压低了声音，“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他说的话，比谁都管用。手底下养了一帮人，横得很，咱们轻易也不想跟他们起冲突。”


    一句话，就点明了这个马卫国在当地一手遮天的地位。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市陆家老宅。


    孟婉正和陆奶奶一起，往一个大包裹里塞东西。


    “这件羊毛衫厚实，西北早晚温差大，给景琰穿正好。”


    “还有这个润肤膏，是我托人专门做的，晚棠皮肤嫩，可别给吹坏了。”


    陆奶奶坐在一旁，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却在念叨：“我昨晚啊，梦见咱们月娃儿了。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脸，就一直哭，叫我心里总不踏实。”


    孟婉停下手里的动作，走过去，握住婆婆的手，轻声安慰道：“妈，您别多想，这是好事。说明月月也在想我们呢。景琰和晚棠这一去，说不定真能把她带回来。”


    她安慰着婆婆，心里却对苏晚棠那个“白术”的身份，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个儿媳妇，不简单。


    她能在外面翻云覆雨，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也能在家里，洗手作羹汤，让那个浑身是刺的儿子，拥有一个真正的“家”。


    这样的儿媳，是陆家的福气。


    她孟婉，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好这个家，护好这两个孩子。


    西北，招待所。


    陆景琰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终，落在了报告中提到的最后一个坐标点上。


    “这个地方，叫什么？”


    张虎的脸色变了变，凑过来说道：“首长，这地方邪门得很，我们本地人都管它叫‘鬼见愁’。”


    “鬼见愁？”


    “对。”张虎咽了口唾沫，“就是说，连鬼见了都发愁，不敢靠近。听说二十年前科考队就是在那没的影儿。后来管理局接手，直接拉了一圈几米高的铁丝网，把入口给封死了，还派了专人二十四小时看着，谁都不许进。”


    他说到这里，面露难色：“那帮人……都是马卫国的心腹，只听他一个人的，油盐不进。”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重了几分。


    一个被刻意封锁二十年的禁区，一个连本地人都不敢靠近的凶地，一个一手遮天的地头蛇。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叫马卫国的局长。


    陆景琰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峻。


    他收起地图，看着窗外漫天的黄沙，直接下令：


    “明天一早，我们先去会会这位马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