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号院。


    厨房里传来王妈叮叮当当忙活的声音，和那股子勾人馋虫的饭菜香气。


    苏晚棠坐在堂屋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灵泉水，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口。


    她已经换下了一身赶路的风尘，穿了件柔软的月白色居家常服，长发松松地挽着，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


    从西北回来，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倦意，但那双桃花眼里，却藏着比以往更深沉的亮光。


    王妈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出来，看见她那望眼欲穿的样子，忍不住笑呵呵地打趣：


    “小姐这是等急了？姑爷也该回来了，老爷子那边议事，总要多费些功夫。”


    苏晚棠回过神，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嘴上却不认：“我哪有，就是坐车坐久了，骨头都僵了。”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军靴踏地的声音，沉稳，有力，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陆景琰出现在门口，他脱下军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刚才的谈话让他眉宇间染上了几分疲色，但那双深邃的眼在看到苏晚棠的瞬间，便化开了所有的冷硬。


    “回来了。”


    “嗯，回来了。”苏晚棠站起身，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王妈乐呵呵地把最后一碗汤端上桌，“快，都过来吃饭，饭菜刚做好，热乎着呢！”


    饭桌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却有种难言的默契。


    苏晚棠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陆景琰便自然地吃了。他给她盛了一碗汤，她也乖乖地喝了。


    王妈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小两口比那黏糊糊的新婚夫妻瞅着还要熨帖。


    饭后，王妈收拾了碗筷，识趣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苏晚棠将她从海棠空间里取出的那份捐款清单，连同那张破译出来的纸条，一起推到了陆景琰面前。


    “你看看这个。”


    陆景琰拿起那份清单，只是粗略扫了一眼，目光就变得凝重起来。当他看到那张写着“院长‘本杰明’可信，其副手‘安德森’已被渗透”的纸条时，即便是他，也控制不住地瞳孔微缩。


    书房里很安静，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苏晚棠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敬佩，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曾谋面的岳母白秀珠的深深忌惮。


    “我们的这位岳母大人……”陆景琰的声音很低，“她布的局，比我们所有人想的都要深。”


    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能在十几年前，就察觉到港岛一个诊所内部的人事问题，并且精准地指出谁是敌我的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调查能做到的了。


    这说明，白秀珠当时很可能已经和“鹰巢”有了某种程度的交锋，甚至，她已经开始主动调查，并试图安插自己的棋子。


    “她应该早就预料到了。”苏晚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预料到有一天，苏家，或者说我，会面临来自‘鹰巢’的威胁。所以她留下的不只是财富，还有这些……保命的底牌。”


    陆景琰拿起那张写着“圣心诊所”的电报纸，和白秀珠的字条并排放在一起。


    两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管家’。”陆景琰的指尖点在了“安德森”这个名字上，“如果我没猜错，马卫国在港岛的上线，代号‘管家’的这个人，就是圣心诊所的副院长，安德森。”


    苏晚棠点了点头。


    “鹰巢”行事缜密，一个被标注为“已被渗透”的关键人物，其代号为“管家”，负责管理一条重要的走私和情报线，这完全符合逻辑。


    “那么，景月……”苏晚棠说到这个名字，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她很可能，就被藏在圣心诊所里。”


    陆景琰的呼吸一滞，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苏晚棠继续冷静地分析：“从日志上看，景月被标注为‘完美容器’，对他们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这样的‘实验体’，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


    “放在自己的核心据点，以‘病人’的身份掩人耳目，是最好的选择。那里既有专业的医疗设备，又有安德森这个‘管家’亲自看管，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一个可怕却又最合理的推论，在两人面前展开。


    陆景琰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但苏晚棠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将一切都撕碎的凛冽杀气。


    他的妹妹，失踪了十年，很可能就一直被当成小白鼠，囚禁在敌人的老巢里。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声音有些急促。


    “进来。”陆景琰的声音冷得掉渣。


    秦铮快步走了进来，他神色严肃，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径直递给苏晚棠：“大小姐，陈老那边派人送来的加急情报。”


    苏晚棠接过，拆开文件袋。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是军方安插在港岛的线人传回的最新消息。


    ——霍家近期与一名德国基因学专家来往密切，此人名为“弗雷德里希·施密特”。


    苏晚棠的目光在“施密特”这个姓氏上停住了。


    她飞快地往下看。


    情报的最后，还有一行加急补充的备注。


    ——经查，弗雷德里希·施密特，是德国著名机械工程师汉斯·施密特的亲生哥哥。


    汉斯·施密特！


    那个当初在沪上，她用空间药材从他手里换来顶尖光刻机设备的德国人！


    那个在交易完成之后，用生硬的中文，郑重地提醒她，要小心“凋零的海棠”的德国人！


    当时她只以为，这是汉斯出于善意，提醒她商场上的危险。


    现在想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根本就不是什么商业上的提醒！


    “海棠”，是她母亲白秀珠的标志，也是她一手创建的商业帝国的名字。


    “凋零的海棠”，这分明是在警告她，有危险正在逼近，而这个危险，很可能与她母亲的过去有关！


    汉斯的哥哥，一个基因学专家，现在又和霍家搅和在了一起……


    “鹰巢”、霍家、基因专家、“月神”计划、妹妹陆景月、母亲白秀珠的死……


    所有破碎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施密特”这个名字出现之后，被一条无形的线，诡异地串联了起来！


    苏晚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原来，她早就被盯上了。


    从她开始崭露头角，接手母亲的商业帝国，启动“海棠科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进入了“鹰巢”的视野。


    汉斯·施密特的那句警告，根本就是看在他弟弟弗雷德里希的面子上，给她的最后通牒！


    苏晚棠捏着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景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伸手覆上她的手背，那宽厚温热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怎么了？”


    苏晚棠深吸一口气，将汉斯·施密特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陆景琰听完，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好一个‘鹰巢’。”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里面是压抑不住的杀意。


    两条线，在这一刻，彻底交汇。


    港岛，已经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个必须踏平的战场。


    夜深了。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所有的线索都摆在桌上，一张巨大的网已经清晰地浮现出来。


    陆景琰看着身边灯下看文件的苏晚棠，她的侧脸线条柔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看上去安静又无害。


    可就是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人，却拥有着一颗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心脏，和足以搅动风云的智慧。


    他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苏晚棠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顺势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港岛，我会安排。”陆景琰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很低，“你不用去。”


    苏晚棠没说话。


    “那里是龙潭虎穴，霍家经营了几十年，势力盘根错节。”陆景琰收紧了手臂，“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苏晚棠在他怀里抬起头，那双清亮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


    “陆景琰，”她叫他的全名。


    “景月是你的妹妹，白秀珠是我的母亲。”


    “这场仗，我们一起打。”


    她的话透着一股子不容反驳的坚定。


    陆景琰看着她眼底的决绝，最终只能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拦不住她。


    这个女人，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低下头，准确地吻住了她的唇。


    没有狂风暴雨的掠夺，只是一个温柔而缠绵的轻吻，带着无声的承诺和安抚。


    良久，唇分。


    他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缠。


    “好，”他哑声道，“我们一起去。”


    一起，把他们的亲人，从地狱里，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