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看着眼前这位神情激动又无比警惕的老人，红唇轻启，吐出了一串字正腔圆，甚至比许多本地人还要标准的粤语。


    “家乡的海棠早已开遍，我此次来，是想让它在香江也盛开。”


    模棱两可的话，却又野心勃勃。


    董存山浑身一震，那双浑浊但精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术，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周围的宾客彻底炸开了锅。


    “她答上来了！天啊，她居然答上来了！”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难道真是董家的后人？”


    “好大的口气，想让海棠花在香江盛开？她以为她是谁？”


    议论声中，董存山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的手紧了紧，沉声道：“小姐，请随我来。”


    他没有当场承认，也没有当场否认，而是转身向会场内的一个侧厅走去。


    白术对着身后的陆景琰和秦铮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迈开步子，仪态万方地跟了上去。


    一月和二月紧随其后，一个冷傲如冰，一个温婉如水，却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将所有试图靠近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私密的休息室里，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董存山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刚才在外面强撑的气势卸掉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讯般的严肃。


    “小姐，既然你对得上暗号，想必也知道这枚胸针的来历。”他指了指白术胸前，“但董家嫡系一脉，早在三十年前就……就没了。你，究竟是哪一支的后人？”


    他说着，从怀里颤巍巍地摸出一个用黄布包裹的东西，一层层打开，竟是一本泛黄的线装书。


    “这是我董氏的族谱，你且说说，你的名字，应该写在哪一页？”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盘问了。


    白术身后的秦铮眉头一皱，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


    白术却只是淡淡一笑，她没有去看那本族谱，更没有去接董存山的话。


    她只是轻轻抬了抬下巴。


    一直静立在她身侧的一月，立刻会意，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走上前，不轻不重地放在了董存山面前的红木桌上。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多余。


    董存山愣了一下，低头看去。


    那不是什么信物，也不是什么身世证明，只是一叠用订书机简单装订起来的A4纸，上面打印着密密麻麻的字和表格。


    他皱着眉拿起，只看了第一页，瞳孔就猛地一缩。


    《关于未来十年港岛地产及电子产业发展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这是什么东西？


    董存山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往下看。


    报告里没有一句废话，全是数据和精准的分析。从港岛目前的地价走势，到英府未来可能出台的政策，再到世界电子科技的发展趋势，一条条，一款款，分析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得可怕。


    “董叔，”白术终于开口，她没有坐，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着，气场全开。


    “您手上那三家纺织厂，今年的利润比去年下滑了百分之二十三。您在九龙的几块地皮，捂了五年，涨幅却跑不赢银行利息。您投资的那家电子表厂，还在用三年前的老旧技术，不出两年，就会被东瀛货冲垮。”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扎在董存山的心窝上。


    这些都是他产业里最隐秘的困境，外人绝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董存山捏着那份报告的手，开始抖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抬起头，用一种见鬼了的眼神看着白术。


    白术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


    “董叔，我今天来，不是来跟您攀亲戚，求您庇护的。”


    “我是来投资未来的。投资您，投资董家，也投资我自己。”


    她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那份报告，“这里面提到的所有产业升级和转型，我可以提供全部的资金和技术。我只有一个条件。”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董存存山失散多年、从内地过来投奔你的亲侄孙女。”


    “你，承认吗？”


    整个休息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董存山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死死地盯着白术，又低头看看那份仿佛来自未来的报告。


    他的脑子里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的来历太过神秘，绝对不简单。


    可那份报告里描绘的蓝图，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远见卓识和魄力，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很清楚，如果这份报告上的东西能实现哪怕一半，董家这个空壳子，就能重新焕发生机，甚至比三十年前鼎盛时期还要辉煌！


    真假，还重要吗？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在家族复兴的希望面前，一个虚无缥缈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董存山脸上变幻的神情，白术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一月。”


    “在。”


    “以‘董家’的名义，向董叔一直支持的儿童医疗基金会，捐赠三百万港币。”


    “是。”


    三百万！


    董存山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那个基金会，去年辛辛苦苦办了一年的慈善晚宴，拉下老脸求爷爷告奶奶，总共才募到三百万出头的善款！


    这个女人，一开口，就是三百万？！


    这哪里是来认亲的，这分明是财神爷下凡啊！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被这简单粗暴的三个字彻底击得粉碎。


    董存山“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身体都有些摇晃。


    他一把抓住白术的手，老眼中竟然泛起了泪光，声音都哽咽了。


    “侄孙女！我的好侄孙女啊！这么多年，你……你在内地受苦了啊！”


    这演技，不去拿奖真是屈才了。


    白术心中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动容，任由他拉着。


    下一秒，休息室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董存山拉着白术的手，大步走了出去，直接走到了宴会厅中央的小舞台上。


    他一把夺过司仪手里的话筒，因为激动，声音都在发颤。


    “各位！各位乡亲父老，各位朋友！请静一静！我董存山，今天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宣布！”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上。


    董存山高高举起他与白术紧握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话筒嘶吼道：


    “我董家，后继有人了！这位，就是我失散多年，刚刚从内地寻亲归来的嫡系亲侄孙女！从今天起，她就是我董存山唯一的继承人！谁敢欺负她，就是跟我董存山过不去！”


    轰！


    整个中环大会堂，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台上那个清冷如月的女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羡慕、嫉妒和探究。


    一个小时前，她还是个连门都进不来的神秘女人。


    一个小时后，她就成了董家唯一的继承人，成了董存山亲口承认的“董家千金”！


    这简直比话本里的故事还要离奇！


    在全场哗然和无数道目光的洗礼中，白术的表情依旧淡然。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在此时，一道带着几分玩味，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董叔真是好福气，找到了这么一位出色的侄孙女。不知可否赏脸，让晚辈敬一杯酒？”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手工定制西装，面容英俊却带着几分邪气的男人，端着一杯红酒，缓缓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越过所有人，紧紧地锁定了台上的白术。


    有人低声惊呼：“是霍启山！”


    霍氏集团的执行董事，霍家这一代最受器重的掌舵人。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