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白术正在套房里翻看董存山送来的港岛各界人物资料，门被敲响了。


    是一月。


    “大小姐，赛西湖饭店的经理亲自来了，就在楼下大堂，说有封信务必亲手交给您。”


    白术放下资料，唇角微微勾起，淡淡吩咐：“让他上来。”


    片刻后，那位年过半百、在港岛餐饮界也算一号人物的饭店经理，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套房门口，双手捧着一个信封，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


    “白小姐。”他连头都不敢抬。


    白术没有说话，一月上前，接过信封，关上了门。


    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餐巾纸，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瘦金体小字。


    “明日午时，陆羽茶室，三楼雅座。”


    白术将纸条凑到烟灰缸上方，火柴一划，看着它化为灰烬。


    该来的，总会来。


    次日，白术换下了一身干练的西装，穿上了一件素雅的米白色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几簇精致的暗纹海棠。


    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只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子固定，整个人透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婉，与港岛的繁华现代格格不入。


    陆羽茶室坐落在一条老街上，是港岛最富盛名的老字号之一。


    茶楼里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普洱的醇厚香气、点心的甜糯气息。伙计们端着茶盘穿梭在拥挤的桌椅间，高声吆喝着，一派热闹的市井气。


    白术的出现，让这片嘈杂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秦铮穿着一身普通的夹克，走在白术身侧，魁梧的身躯和冷硬的气场，隔绝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一月则像个不起眼的随行秘书，跟在后面。


    到了楼梯口，白术停下脚步，对秦铮说：“你和一月在外面等。”


    “大小姐，不安全。”秦铮皱眉。


    “放心。”白术的语气很平淡，“这里是港岛，不是战场。有时候，一个人的目标，比三个人更小。”


    她独自一人，踩着木质楼梯，缓缓走上三楼。


    秦铮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随即转身下楼，走到茶室对面街角的一辆半旧的丰田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视线死死锁定着茶室的门口和三楼的窗口。而一月，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三楼比楼下清静许多，只有寥寥几桌客人。


    最里间的雅座，竹帘半垂。


    白术走过去，轻轻叩了叩门框。


    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带着疲惫的声音：“请进。”


    白术掀开竹帘走了进去。


    雅座里，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白大褂的白人医生早已等候多时。他金发稀疏，眼窝深陷，蓝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被长期精神压力榨干的疲惫和颓唐。


    他就是本杰明。


    看到白术，本杰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起身，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用生硬的中文开口，第一句话就带着一股子认命般的嘲讽：“你和你母亲一样大胆，也一样……天真。”


    白术在他对面坐下，自己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


    “天真的人，活不到今天。”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本杰明身体一僵。


    本杰明苦笑一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像是喝酒壮胆。


    “我承认，我欠白秀珠一条命。二十年前，如果不是她，我的家人早就死在了霍乱里。所以，我今天来了。”他把茶杯重重放下道。


    “但我只来这一次。说完我就走，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可以。”白术点头。


    “圣心诊所，只是一个幌子。”本杰明语速极快。


    “它只是一个高级的医疗中心和备用的血库，真正的核心实验室，你们永远也找不到。”


    “它在哪？”


    “港岛东面三十海里外，有一座私人岛屿，霍家买下了它，改名叫‘夜莺岛’。那里，才是真正的魔窟。”本杰明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实验室代号‘月神之匣’，由霍家自己的安保队重兵把守，水陆空三层防御，水下有防潜网，岛上有雷达，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白术的心猛地一沉。


    “陆景月呢？”


    “她就在‘月神之匣’里。”本杰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那个德国来的基因疯子施密特，正在对她进行最后的基因调试。他们……他们想把她变成一件完美的‘武器’。一旦调试完成，就会立刻把她转移到‘鹰巢’的总部。”


    “时间。”白术的声音冷得掉渣。


    “最多……一周。”


    一周！


    白术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本杰明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迅速塞到白术手边。


    “这是我凭着院长的职权，偷偷复印的夜莺岛内部安保换防时间表，还有一张我凭记忆画的简易结构图。”他脸色煞白地警告。


    “但我劝你不要去！岛上布满了当时最先进的红外线警报和压力感应器，硬闯就是自杀！你母亲当年就是不听劝……”


    他话还没说完。


    “砰！”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桌子被踹翻的巨响，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


    一股肃杀之气，从楼梯口迅速蔓延上来。


    白术手腕上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秦铮急促又低沉的声音：“目标出现！安德森带人上来了！至少十个，都有家伙！”


    本杰明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惊恐地看着白术，嘴唇哆嗦着：“他……他们怎么会……我被跟踪了！完了，我们都完了！”


    他猛地站起来，就想往窗外跳。


    一只手却闪电般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白术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边，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那双清冷的桃花眼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算计的冷光。


    “院长先生，慌什么？”


    她拉着已经腿软的本杰明，走到窗边，用下巴指了指对面街角。


    “看那里。”


    楼下，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带着一群黑衣大汉冲进茶楼。他正是霍启山的副手，代号“管家”的安德森。


    安德森似乎察觉到了楼上的目光，抬头看来。


    当他看到窗口的白术和本杰明时，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


    可下一秒，白术却抬起手，不紧不慢地指向了街对过。


    只见对面街角，一辆挂着内地特殊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门旁，一个身形挺拔、气质冷硬的男人正靠着车身，他没有看茶楼，只是低头，用一块白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军用匕首。


    似乎感受到了安德森的注视，男人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都眼睛。


    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实质性的杀气。


    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安德森脸上的狞笑僵住了，瞳孔急剧收缩。他身在港岛，却对内地一些大人物的身份了如指掌。


    陆景琰！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用这种方式，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巧合，这是警告！是赤裸裸的示威！


    安德森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至极。他身后的保镖们感觉到了自家老大的气场变化，一个个都有些不知所措。


    楼上的雅座里，本杰明也看清了陆景琰的身影和那辆代表着特殊身份的红旗车，他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术收回手，凑到本杰明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别怕，这是我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