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星
作品:《穿回大秦》 台下钟罄低回,远山间时闻号角,一丛一丛篝火在夜影中跃动,如同风中舞蹈的幽灵。
秦王带着三牲大礼进了正殿,许久没有出来,文武诸官候在祭台前的空地上,不时交头接耳,似乎都在猜测君王此行的真正用意。
秦栘心里也纳闷,从没听说过大晚上来祭祀,他凑近问了御史,昌文竟说不知。
他不甘心,又扭到国尉身旁打听,“干啥来了,透露一点?”
魏缭瞥他一眼,摇头。
“这么小气呢,透露一下。”
国尉装模作样叹了又叹,“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么?”
秦太子对他很有信心,“你肯定知道。”
魏缭沉吟一瞬,抬手朝上方指了指。
秦栘顺着他的手势仰起脑袋,看到一颗流星划过夜空,他本能地叉手许了个愿,扭脸又看向面前人,“指天何意?”秦王总不能是专门带大家一起来看流星雨的?
国尉低头瞅他,费劲解释,“意思是,天知道。”
秦太子咋舌,“你那么聪明,你能一点猜不到?”
“蓬星入北斗,不祥之兆啊。”
秦栘没心情跟他讨论天文学,“不说算了。”
魏缭垂下眼帘,两手揣在袖口,老神在在吐出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今晚,或要见血。”
“我还见鬼咧!”
魏缭抓住了他的话柄,当即表情夸张地指着他的鼻子,“好哇,娃子!你敢亵渎历代先王?”
秦栘送了他一记眼刀,“我问你正经的,你跟我讲笑话?”
魏缭撇嘴,“你堂堂秦国太子都不知你爹要干啥,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国尉,我会知道?”
周围人太多,秦栘不想跟他掰扯了,扭头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他与田秀在殿前站得无聊,索性也没人理会他,便领着小麻雀离开众人,走到离正殿不远的一处廊檐下。
这个位置既能让守在殿门外的郎中一眼看见他,以防秦王随时宣见,又能清楚望见祭台附近的情况。
天上有密密麻麻的星星,堆积在天穹上,一颗一颗比钻石还明亮。
小麻雀守在他身旁,一脸虔敬,那张还带着一丝稚嫩的脸比平时多了很多很多的严肃认真,
“秀秀。”
田秀小声问,“怎么了,少君?”
“这里没有人,可以说话了。”
田秀不安地问,”说话不会惊扰到先王们吗?“他说着声音不觉压得更低了。
逝者已矣,何来惊扰,秦栘觉得古人真迷信,“肯定不会,这里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是热闹的,先王们受够了宁静,应当也是喜欢热闹的。“
小麻雀想了想,话语依旧放得很轻,“我听老侍丞说,文王就很喜欢热闹,走到哪里都热闹,但襄王喜静,喜欢一个人在书房里待着。”
秦栘感怀,“可惜啊,没有机会见到他们。”
“谁说没有呀,少君,先王们都在周围呀,正看着少君呢。”
秦太子忽觉一阵凉风吹过后脖颈,背上汗毛有点炸,他下意识四下里望了望,放眼之间群山黑漆漆一片,此时此刻,真不适合聊这种话题。
“先王们见到少君一定很高兴。”
“唔……为何呀?”
小麻雀笃定地说,“因为少君将来一定会成为和君上一样威武,一样有为的秦君呀!”
秦栘心情复杂,只要秦国不二世而亡,他就谢天谢地了,
田秀抬起头,突然低低惊叫了一声,不知看见了什么,脸上也禁不住露出恐惧的颜色。
秦栘还以为他见鬼了,背上汗毛炸得更厉害,“怎……怎么了?”
侍人神情紧张,“少君,蓬……蓬星。”
秦太子嘴角一抽,仰头望去,流星已从天上划过了,他安慰对方,“你看到流星啦,那是幸运哪,应该高兴才对,我刚才也看到了。”
田秀拧着眉,攥紧双手,“少君为何这样讲,蓬星是不祥之兆啊。”
“瞎说,蓬星是许愿星,是福星,看见蓬星的时候,对它许愿,愿望就会成真。“
田秀吃惊地张大了眼睛,“可老人们都说,看见蓬星,是会遇到灾祸的。”
“那是他们骗你的,因为别人也是那样骗他们的,你想想,人人都有愿望,都会悄悄对蓬星说,若等着蓬星一一实现,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只好拼命地骗别人,如果别人少许一个愿望,他们自己的愿望就会早一日实现。”
小麻雀将信将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这可是是高祖母告诉我,她疼爱我才将这个秘密告诉我。”
傻小子十分好骗,“啊,高太后说的,那一定没错!”
“天上的星星都是有灵性的,还有无边的神力,能帮人实现愿望,当然也能降下灾祸。有人将它当成灾星,它心里不高兴,自然要给人带来坏处,可若你将它当成福星,因为看见它而高兴,它心情好了,便会帮你实现愿望。“
田秀信以为真,一把握住他的手,”少君怎可将这样的秘密告诉我呢,若是我许了愿望,蓬星不就没有时间替少君实现愿望了?“
“你放心吧,不会的。”
“可少君刚刚还说……”
“我的愿望还没想好呢,暂时不会许愿的,所以你下次要是看见它,要记得对它许愿。“
秦栘话音未落,只见身边人惊喜地仰起头,高兴地望着天上的流星,”赐福的星君,请让少君长命百岁,日日快活!“
秦栘愣了愣,开口责备他,”你傻呀,为何不替自己许啊?“
小麻雀一个劲儿点头,“就是替我自己许的愿呀,少君快活,田秀就快活!”
秦栘感动之余,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君父在殿里做什么,都这么半天了。”
“君上应是在和先王们谈心吧,君上与凡人不同,君上的烦恼不能对旁人说,但可以对先王讲。”
秦栘心有所感,秀秀说得不错,千古一帝也是人,那里有他的父亲,祖父,有他敬爱且怀念的人,他的心中也一定有旁人解答不了的困惑,只能对着已去的先人独自诉说。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小话,忽有黑衣锐士前来传召,“少君,秦王有召,请少君进殿。”
秦栘应一声,忙转头吩咐身旁的人,“秀秀,你就在门口等着我。”
“知道了,少君。”
秦栘随黑衣锐士走进正殿,殿宇下秦君面对历代先王的神位,久久未发一言。
就在秦栘以为,爸爸叫他过来只是为了叫他陪着站出会神时,忽听对方开口问,“知道那一位是谁么?”
他顺着君王的目光望过去,应声说,“襄公,护送周天子东迁洛邑,受封为诸侯,秦国乃立。”
周平王开了一张空头支票,将岐山以西赐给秦君,可那里戎狄盘踞,根本不属天子管辖。襄公欲存秦国,除了驱逐戎狄,争取领地,别无他法。秦襄公带领秦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至死也没能夺回封地,最终在讨伐西戎的路上溘然长逝。
“那一位呢?”
“武公,率领秦人开疆拓土,征战四方,渭水始为秦土。”
“那边那一位呢?”
“穆公,并国十二,开地千里,秦乃称霸西戎。”
“那一位?”
“献公。”
“献公有何功绩?”
“献公流亡魏国近三十年,目睹魏国强盛,回国后励精图治,开大秦变法之先河。”
秦王不再问了,“每一代秦君都有每一代秦君的使命,到了寡人这一代,寡人的使命便是带领秦人东出函谷,一统天下,寡人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明白自己的使命。”
秦栘张张口,他明白,他只是不知道……他能否担得起这份沉重的使命,将既定的未来重新书写。
“明白还远远不够,作为国君,更要懂得,为了完成使命,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扫除障碍。”
秦栘心头一跳,不知这“障碍”究竟指得是什么。
“君父……”
秦王不等他发问,已慷慨地给了他答案,“这障碍有时是你的敌人,有时是你的友人,有时是你信任的臣子,有时是你爱顾的至亲。”
秦栘不明所以,抬头再看,却望见了君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君王摆摆手,“出去吧。”
“诺。”他不敢过问,应声退出正殿。
田秀乖乖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出来,忙迎上去,刚要开口呼唤,目光却不期然撞上秦王杀气腾腾的眼睛,他登时骇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便五体投地扑了下去,“君……君君上,少君。”
“你带来的侍人?”
秦栘多少察觉到便宜爹的异样,但他还算镇定,“君父,是扶苏带来的侍人,前两天大意崴了脚,上下马车不便,故而带了一个侍人垫脚。”
秦王没有多说,径直从内侍面前走了开去,眼前却不由自主出现另外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嫪毐,一个赵高。
嫪毐假称侍人蛊惑了他的母亲,赵高胆敢在他身后矫诏易储,都是他毕生难忘的奇耻大辱!
秦栘落后半步,很想伸手拉一把吓惨的小麻雀,但他忍住了,他感受到了秦王身上的杀气,脑中不由自主想起了魏缭那句,今夜,或要见血。
好在田秀很快爬起来了,他原想交代,要对方找个角落先待着,却冷不防听见秦王在前吩咐,“祭台甚高,让他扶着你,一起走。”
他抓着秀秀的手,跟在秦王身后走上殿前的祭台,对方手心里汗津津的,还抖得很厉害。
年轻的君王在祭台中央立定,台下一阵骚动,紧接着人群散开,只见黑鹰锐士押来一位形容狼狈的老将,老将一路挣扎,开口便是一声,“相邦救我!”
众臣哗然,秦栘也当场变了脸色,竟是伐楚大将辛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