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高又帅

作品:《穿回大秦

    家丑不可外扬,所以秦栘没有跟对方讲明,不久前,他因为太后之事,刚被某绾无情出卖的惨痛经历。


    信任的小船都翻过一回了,难道还要再爬上去一次?


    这多少需要点勇气和冒险精神。


    身下的座席四角都糟朽了,面前那只粗陶大杯,杯体上的花纹已褪去了原色,杯子里的与其说是茶水,不如说是菜汤,这是先秦最惯常的饮茶之法,用茶树的枝条,还有茶芽,茶叶煮成茶汤,味道很苦,因而也叫苦荼。


    比起城中的高门贵邸,显赫人家,屋里的陈设尽管处处透着清贫,但不失于整洁,更胜在雅致。


    秦栘没来就没想好要说的,现在话已给对方说完,他便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斯坐在他对面,见他沉默,也体贴缄口,不再多言。


    屋舍内安静下来,它原本就该如此安静,安静到能听见空气在脸颊耳畔流动的声音。


    秦栘微微闭了一下眼,感受到山风拂面,感受到明月朗朗,感受到人间烟火,还不由自主念起了君父心往神驰的万世基业。


    但城外的山风吹不到此处,天也未落黑,云间纵有明月,也为屋宇阻隔,这里更加不是章台,用不着指点江山,谈什么万世基业。


    唯一触手可及的只是那一点醇和亲切的人间烟火,是粗陶大杯中苦涩的茶水,是面前干净厚重的木几,是男人身上反复浆洗的旧袍。


    秦栘觉得自己总跟国尉一起玩,好像也窥得了一点他相人的本事。


    他意识到,拂面的山风不是风,是面前人身上沉练从容的气度。


    望见的明月也非月,是对方皎洁清贵的心与魂。


    心底情不自禁念起的万世基业,更不是谁挂在嘴边,讨好秦王的壮语豪言,是志向。


    真正的志向,李斯与秦王嬴政共同拥有,且矢志践行的志向,


    秦栘已经没有要问的事情,或许还有,但现在不是时候,可他一点也不想走,因为和这个人待在一起,意外得舒服。


    面对面时,他已忘了这个人竟是李斯,只知道他身上的平和容让令人毫无压力,恰到好处的风趣慧黠能够轻松延展任何话题,细致入微的观察力都源于厚道的优容体贴。


    秦栘好恨,要不是他尿急,他可以住在李斯家里,好好研究一下这种成熟男人身上的神韵和魅力。


    “少君吃了晚饭再走吧。”主人同他一道起身,好意留客。


    “不了,不了,不耽误使君用晚膳了,我在国尉家里已吃过了。”


    主人略显遗憾,“如此,那臣下也不多留少君了。”


    秦栘连连摇手,“不留了,不留了。”他走到院子里忽又顿住脚步,“我下回再来吃,好么?”


    李斯失笑,“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我不挑嘴,什么都吃,不用准备什么菜。”


    主人说他记下了,一定照办。


    秦栘高高兴兴出了门,心里很是羡慕秦王爹,能和这样一个山风朗月一般的人志同道合,相伴一生,该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来时他心里揣着两个字“芥蒂”,去时又多了两个字“成见”。


    主仆送客回转,李家的小院落在身后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想起李斯,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的还是韩非之死,还是那句“仓鼠一生,黄犬一叹”。


    这就是成见,他自两千年后带回来的成见。


    他曾经以为他已洞悉了时间的秘密,窥见了所有人的未来,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预想之中的便利,相反,都沦为了成见。


    因为“成见”,故而心生“芥蒂”。


    因为“成见”,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任何人。


    他已经意识到这两个字所带来的影响,从秦王身上,从太后身上,从李斯身上,从章平身上,从他看到的,所认识的一个又一个鲜活的,自主的,有血有肉的人身上。


    也许重新认识他们的第一步,就是从消除成见开始。


    秦栘不心急,他还要来的,说好了来蹭饭,主人也答应了。


    东张西望走了几条街,他揣着在国尉家里喝的一大碗汤,还有在李斯家里喝的两壶茶,忍无可忍,羞耻地扒住身边的大个子,“管硕,附近有茅坑吗,想放水。”


    管硕还没说话,同行的侍卫指着不远处的人家,“少君,那边有个盖板的猪圈!”


    秦栘窒息,把猪圈当厕所,虽然是周王朝就流传下来的,但他真的不可以,而且猪也不会愿意吧。


    许是看出他不想去,管硕悄声说,“少君找个墙角,我等在旁看着。”


    秦栘嘴角一抽,不是他讲究,六条大汉在旁边看着他,他可能会出现生理学障碍。


    再说,隐蔽处都是房前屋后,又是这般大热天,主人会冲出来揍他吧?


    这两个主意都不怎么行,他憋着又朝前走了一截,随行的黑衣锐士眼力好,“少君,那边有一片竹林,可否方便?”


    人有三急,不方便也得方便了。


    秦栘在林子外招呼六人,“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们不许过来,有人在边上我尿不出来。”


    同行的侍卫神情严肃,还显出为难,“少君,我等须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少君。”


    “我就一小会儿,很快回来。”


    “可是……”


    “别可是啦,就在这等着,谁都不许进来。”


    管硕虽知小太子的脾气,但也不甚放心,“让属下与少君同去可好?少君手上有伤,属下可为少君提着衣裤。”


    秦栘神情凝重,表示知晓他一番好意,但提裤子就算了吧。


    他说完,扭头就钻进来竹林里,害怕侍卫跟过来,还专门向林子深处走了十来步,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赶忙速战速决。


    咸阳城里公共厕所有是有,但数量少,离得远,也没有人管理,他已经跟秦王爹说过不止一次要多盖几间,但君王日理万机,根本没功夫理会这种听起来鸡毛蒜皮的事情。


    他想起方才侍卫指给他的那间盖板的猪圈,实名心疼那家的猪,也太惨了,决定回去再给便宜爹洗洗脑,强调改善城市环境的重要性。


    他系好裤子,正要往竹林外头去,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声,似乎还是女子的声音,但当他再想细听时,已听不见什么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落黑了,此处四下无人,林中又十分寂静,他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过去看看,这个时间不该还有女子在外头。


    没有跟管硕他们打招呼,不过他们等急了,应该会进来找他吧。


    秦栘快步朝竹林深处走去,林中一处坡地上,目之所见,大出意料。


    居然真的有一个臭流氓在轻薄姑娘!


    流氓长得异常高大,目测身高至少185,都快赶上他老爹了。


    天色太暗看不清脸,只能瞧见女子被男人压在草坡地,臭流氓的咸猪手一只将女子细瘦的小臂压在胸前,一只捂住女子的口鼻制止她出声呼救。


    秦栘怒气冲冲从地上捡起一块碗大的石头,拿起来发现太重,害怕将人打死了,赶忙换了个鸡蛋大小的,然后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就打了臭流氓的狗头。


    “啊——”


    流氓猝不及防痛呼一声,秦栘趁他吃痛松懈之际,扑上去将人一把推开,担心地扶起倒在坡地上的女子,“姑娘!”


    细看这女子年纪很轻,却已作妇人打扮,他及时换了措辞,“夫人无碍否?”


    女子衣着打扮异常简朴,但容貌姣好,是位极美丽的夫人,许是受了惊吓,她面色惨然,脸上泪水涟涟,双手紧抓着胸前的衣裳,身体不住颤抖,“多……多谢小郎君搭救。”


    秦栘见她衣衫还算齐整,料想流氓没有得逞,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原想叫她稍候,一会儿收拾了流氓好叫侍卫送她回家,但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慌张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朝着竹林那头奔去了。


    “夫人!”


    秦栘没能将人唤住,这边臭流氓已经火冒三丈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他连忙上前拦在女子离去的方向上,防备流氓不甘心,还要追上去乱来。


    男人在额头上摸了一手血,登时大怒,“哪来的小瓜怂,坏我好事!还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我一会儿还要叫六个人来打你!”秦栘打眼一瞧,已经完全记住了此人的特征。


    由不得他不记住,流氓年纪轻轻,特点非常明显,他——又高又帅。


    饶是秦栘这双眼睛已见惯了出色的容貌,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是当真生得一表人才。


    臭流氓五官俊俏,身上最为亮眼的是他高大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肤。


    秦王爸爸虽比流氓高大,但爸爸本质上是个糙男,一到夏天就晒得黑了吧唧没眼看。


    论肤色,秦栘认识的人中间,只有宋义宋美人能同他相比,但宋义这身量就远不及他了。


    上天赐给了此人一副优秀的皮囊,奈何壳子里是个流氓。


    对方恼恨地摸了两把受伤的额头,见已经不再出血,这才在胸前的衣襟上擦了手,气势汹汹朝他走来,“你个瓜怂,你知道我是谁么!”


    爸爸以外的人这么问他,秦太子都没在怕的,“你个臭流氓,你知道我是谁么!”


    就在秦栘打算靠“我是谁”结束战斗时,男人忽然弯腰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迈开长腿就朝他奔了过来。


    秦太子瞧见他手里碗口大的石块,转身疾走,丫,流氓果然不讲武德,“管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