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街道上，两辆单车往北骑去。


    “你在前面领路好了，你还要处理掉那个包吧。回去路上随便问，等到了学校，我就要去补觉了。”


    林衡没什么精神地吊着眼，对苏有月说道。


    说是让他随便问，实际上是林衡不知道该怎么起头解释。


    寻求合作，并不意味着什么都要告诉对方，该防一手还是要防一手的。苏有月觉得他林衡只是个普通人，那他当然只是个普通人，系统的事情也要半遮半掩地讲。


    可具体到底要讲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苏有月相信并愿意合作——林衡有计划，但心里没底。


    苏有月骑在前面领着路，思考了一会儿：“让我随便问……是你知道的不多，才不怕我问吧？”


    “……你要那么想也行。”林衡回了一句。


    随后，他打算一鼓作气，把最核心的事情最先说出来，“其实我有个—”


    “那段预言，”苏有月看着前方的道路，恰好同时开口，“那些指示我去做事的话，是有别人告诉你，让你扮成占星术师和我说的？”


    “…我有个老板。”林衡卡了一下，顺着自己的话说完，再肯定道，“你说的没错。


    “我只是个负责拿水晶球装装样子的龙套演员，当时你听到的所有话，什么主角之类的，都是我老板…我家首领想要你听到的。”


    他咬牙继续：“老板…我们组织的首领拥有预言相关的异能，想要让世界摆脱注定灭亡的命运。组织里有很多和我一样跑龙套的人，平时我们都用通讯软件联系，现实里从没见过。首领会给我们定下剧本，让我们按照剧本做任务。”


    光球在车龙头上旋转跳跃：“是我是我，我是首领！”


    是的，林衡最终还是接受了光球的怂恿，建立（声称）了一个命运相关的情报组织。


    既然他自己不得不暴露在苏有月面前，那让本就隐蔽谁也猜不到的光球当幕后老板。这样，所有不好说的事情全部可以推给组织首领或者其他人，他林衡必要时可以装傻，继续做啥都不知道的路人。


    这个设定好就好在和现实情况差不多，林衡都不用演，就能真情实感地跟苏有月大吐苦水：


    “所以你千万别误会，扮成女性声线的占星术师是我家首领的癖好！我当时只是带上兜帽拿上变声器备好台词坐那儿干等，我压根没想过我是在女装！


    “再之后你来追我是剧本里没写的，我只能想办法把你甩掉，再用自己的身份和你聊天了。欺骗你很抱歉，但那种情况我也真是没办法。哎想想我当时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蹚这趟浑水，混蛋老板……”


    光球闻言默默减速，飘到了林衡看不见的耳后。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苏有月喃喃，“因为你只是个普通人，我考虑过你和占星术师不是一个人的可能性，但没考虑过是我概念中的‘占星术师’雇佣了你。也是，再厉害的预言者也得收一两个仆从作为眼线……”


    仆从林衡：“……”


    林衡知道苏有月很聪明，他能很快接受一件事情并顺着想下去，但也很容易被自己设置的思维壁垒限制住。


    他敢暴露身份做切割的底气也在于此，只要苏有月一直相信他是个普通人，给他下命令的首领是另一个神秘人物，那他和系统的底细很难暴露。


    可是再怎么说，“把我说成仆从有点过分了喂。”林衡吐槽。


    苏有月没有评价，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


    林衡跟着拐过弯去，心道：“系统，注意下他要去哪里，别又被幸运异能闹出事来。犯人那边还好吗？”


    光球飘到他耳旁：“预测苏有月要去前方1公里处的建筑垃圾堆。犯人没有起疑，墨水怪物大boss现在还是半成品，犯人以为是小偷带着火瓶来吓唬人，碰巧破坏了炼金矩阵。


    “现在犯人正在心疼他被糟蹋的菜地，已经蹲在地里叹气十多分钟了。”


    “好的，那我这边继续。”


    林衡感叹着苏有月毁菜地一招真行，踩了两下脚踏板，加快速度追上前人。


    他道：“和之前说的差不多，我家首领希望你成为主角，不断认识更多卡…异能者，从墨水怪物事件开始，形成一支小团队。再大家一起完成些小目标小任务，慢慢升级到拯救学园，最后拯救世界。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上次礼堂里，你明明说过不会为了作对而作对，这次却不要命地独自去找犯人。如果你不喜欢做主角，或者不喜欢被人控制，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你说的主角，团队什么的，听起来像是游戏。”苏有月开口。


    “是啊，老板也常常用游戏来打比方。你们异能者组成探索队去传送门里探索，不也很像游戏吗？”林衡肯定道，


    “总之，钥匙扣背后的谜团和真凶，是你们要面对的第一关。我本来不应该出现，只需要在暗地里辅助你们。但你的进度太快了，不带其他人自己找上了关底boss。老板，首领说你抢了其他人的戏份。”


    “抢了其他人的戏份……”苏有月看着前方喃喃，“果然我这个主角只是个线索人物？重点是其他同学吧。”


    “线索人物？”


    林衡回想了下线索人物是什么，感觉和摄像头主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苏有月能自己get到这一点，很好很敏锐……但他好像相当轻视自己啊，不论是生命还是别的。


    “什么线索人物，你可是主角，当然重要。”林衡鼓励道，“刚说的‘其他人’也不止有你的同学。只是因为现在旅程刚刚开始，学校里的同学占比比较多，其他还有老师，校外的专管所这些人。未来更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异能者，为自己的立场和阵营行动。


    “主角的意思是……首领希望你能去结交他们，让他们愿意与你合作，在危机到来时一同战斗，度过难关，拯救世界。”


    苏有月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暂时没有回应林衡的话。


    他在一片矮墙前停下了车，带着挎包翻墙滑进一大堆建筑垃圾中。坍塌的瓦砾，倒扣的油漆桶，侧躺的抽屉柜……他将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随便找地方藏好。


    林衡对这种杂物堆心有余悸，额角的伤疤似乎又疼了起来。但他又有些好奇步兴安的包里到底有些什么，便喊系统凑过去看，自己远远跟着。


    想想做戏要做全套，他掏出单只耳机，装模作样地塞在耳朵里。


    于是等苏有月扔掉最后的挎包，转头走向林衡时，发现他正沉浸地看着手机屏幕。带着灰土和血污的脸被屏幕照得惨白，双瞳都倒映着荧光的方块，耳朵里塞着黑色的袖珍耳机。


    是单耳的，还是刚戴上的？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苏有月心想。


    他装作不经意地走向林衡另一侧，同时试着问道：“你在和你说的那个首领交流吗？我把东西藏在这儿，他能不能预言到会有什么结果？”


    “我该知道的时候才会知道。”林衡熄灭屏幕，开始装傻。


    两人回头往自行车的方向走，林衡又担心自己把话说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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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补充：“至少要等现在的墨水怪物事件结束，首领他才会发新的剧本下来。”


    他的这几秒停顿，落在苏有月眼中，便是‘林衡正在和人用耳机交流’的证明。


    在厂房的时候太紧急了没有注意，他一直戴着耳机吗？


    那今晚林衡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都能确认出自那位占星术师，出自那位神秘的组织首领的意思？


    苏有月如此思考着。


    听林衡说，那位神秘首领需要他带着风笑云啸等人，慢慢去认识不同派系势力的人物。


    那这份工作确实适合他，苏有月心想。


    他入学前就辗转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见识过很多不同的异能者组织。他不好说对它们有多深入的了解，但至少比其他同龄人知道得更广泛，而且最关键的，他不会有立场偏向。


    为了拯救世界，‘结交不同势力的人’这一点，苏有月也很赞同。异能者的社会和普通人不同，全靠每个异能者的个人力量维持，只要搞定关键几个人，就能搞定几乎一切。


    问题是，异能者的世界更加弱肉强食，不是每个异能者都有结交高等级异能者的实力和渠道，像他这样的垃圾异能就更不可能了。如果那位神秘首领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是了，关键还是在风笑云啸他们俩身上，舟娅陈素鸢也有些背景，所以需要结成团队……


    信号灯跳成了绿色，苏有月一边思考着，一边踩下踏板穿过无人的十字路口，骑进了西北交界的居民区。


    晚风吹过脸颊，不再带来沙土的味道，多了秋日桂木的香气。


    遥远嘈杂的夜间机器声也减弱了，苏有月能更明显地听到侧旁，另一辆单车的行车声。


    林衡现在的说法，比那天占星术师的说法更加直接，口吻也更加确定。他描绘的未来，和苏有月想象中一样充满希望。


    “你一直在说剧本。”苏有月侧过脸，向旁边的人开口，“那位首领给你的剧本，就是他所做的预言吗？是他给我们划下的命运？”


    如果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苏有月确实有些期待他能给出什么样的命运了。


    他侧脸望着林衡，发现对方给他投来一个奇怪的眼神。


    林衡有些郁闷，他想了很多种说辞来说服苏有月相信自己好好合作共同拯救世界，怎么这家伙，开始跟他扣预言和命运这两个词了？


    他自己只把命运一词当做高大上的话术，结果苏有月相当吃这一套？


    还是说这是异能者的通病，知道有人有预言相关的异能后，就无条件相信那人可以操控命运什么的了？


    发现系统没他想的那么厉害后，林衡自己是稍微有些祛魅了的。初印象很重要，他希望苏有月把他们当做厉害的情报组织，而不是厉害的神棍组织。


    因此他尝试纠正：“其实我觉得，我家首领它根本不会预言。


    “它只是掌握的情报够多，每次都能算出世界走向的大趋势而已。它的剧本并不能代表命运，也不是预言。其实放弃剧本也没关系，你已经超出剧本很多次了，我现在和你面对面聊天也不在原剧本的范围内……等等，苏有月？”


    说话间，林衡看着苏有月慢慢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后直直撞上旁边的路牙，连人带车翻倒在地。


    “苏有月？”


    “你说那位不会预言？”


    苏有月推开单车站起来，看上去有些生气。


    “林衡，你现在和我说话，是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你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