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
作品:《等风也等你》 谭清走过来, 清冷的面庞带着笑意:“怎么,”
温黎指尖蜷缩,她强作镇, 我们先走了。”
线, 镜框下的一双眼携着平静, “你男朋友啊?”
谭清
几乎是一瞬间, 温黎往前站了一步, 挡在贺郗礼前面。
“他是我的朋友。”她压着狂跳的心脏, 第一次主动地拽着贺郗礼的手腕,“我们走。”
谭清死死地盯着他们相握的手,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阴翳, 嘴角缓缓扬起,垂着头, 无人能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走到半道,温黎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连忙松手, 抬眼, 却发现贺郗礼状态不太对,方才还是一副懒散的模样, 而此时,他表情很淡, 轮廓锋利冷硬,压着稍许戾气。
温黎以为他讨厌别人主动碰他,她连忙道:“我刚不是有意的。”
贺郗礼嗤笑了下。
他想起陈树泽曾说过温黎暗恋一个人两年, 而谭清也说他们有两年未见,只是心里这一个莫无须有的猜测,他的心情就已经被烦躁淹没。
手里的那包花生奶, 仿佛失了温度,硌得掌心发凉。
“你还挺招人。”贺郗礼眼皮半撩不撩地看着她,“一个竹马,这又是哪个,暗恋对象?”
温黎愣了愣,回过神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她局促地道:“不是。”
贺郗礼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淡道:“先考试。”
温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好像比刚才好了点。
可她还是忐忑不安,谭清的出现,对于她来讲,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引.爆,她身边的人也会因此受到伤害。
两天考试结束,竞赛老师统一批卷,在铭扬高中参加完闭幕式,各学校参加冬令营的学生统一返回。
周二,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决赛的成绩公布,温黎下楼到宣告栏,看着贴得红榜。
贺郗礼全省第一。
温黎全省第三。
李奕祠全省第十。
王安全省第五十八。
......
南潭一中今年一共有五个被保送,校长高兴地在当天下午组织所有学生来操场,为他们举行颁奖典礼。
苟爱国满脸笑容,遇到个任课老师,自豪地向他们道:“全省第二,我们班的温黎同学。”
“哎哟,老苟,你这说了多少遍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跟老何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苟说他们班温黎,老何说他们班贺郗礼,哎,怎么咱们班没这种竞赛的好苗子啊。”
“不给你们说了啊,马上颁奖典礼了,我得给我们班温黎递奖杯呢。”
“......”
学校的每一处都挂着红条幅,那年的网络还并不发达,南潭一中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网站,只是在校门口的滚屏中发喜报。
班里每一个人都羡慕的不得了:“温黎,你去京大还是清大?”
温黎已经收到了这两所重点大学的电话,只剩下她的选择,选择任一大学,便会拿到预录取通知书。
“我还不确定。”她犹豫地道。
也不知道贺郗礼报了哪所学校。
她想和他上同一所大学。
“不管哪个学校,都是顶尖大学啊。”有人说,“温黎才高二就已经被保送了,接下来一年可以尽情玩耍了,不像我们啊,还要苦逼的学习。”
温黎笑了笑:“还要打工兼职的,不然交不起学费。”
在场的同学这才想起来温黎家庭状况不好,据说父母去世,还有个多病的奶奶,顿时觉得温黎在这种条件下被保送,忍不住唏嘘不已。
“保送名额也是会被刷下来的。”孟真突然走过来,意味深长地道,“不到最后一步,谁知道到底有没有意外。”
“不是吧孟真,你还记仇呢,再说之前是你和那什么庄娇芫欺负温黎,人家怎么你们了,赶紧呸一下,别乌鸦嘴。”
孟真咯咯笑出声:“那就提前祝你路途一路顺风咯。”
温黎全然接受:“谢谢你的祝福,我会的。”
下午,一中所有师生前往操场,按序排列。
温黎站在后台,八班被保送的人陆续走过来,只有贺郗礼没过来。
她抿了抿唇,想起从冬令营闭幕式结束回南潭路上,贺郗礼曾问她关于谭清的事。
大巴极速往前驶去,隧道里明明暗暗的光将他深邃的五官印照得晦涩,温黎只记得当时他瞳色深如墨,目光直白又笔直地落在她身上:
“他跟你什么关系。”
她知道贺郗礼说的是谭清。
温黎手心捏满了冷汗,她不敢对他说,怕他知道她们家和谭清的事情,怕谭清伤害他,更怕贺郗礼为她出头。
她已经够麻烦他了。
贺郗礼身上被秦奎他们拿刀片划出来的伤痕还没有愈合,她不想再让他碰到这种他本不应该遇到的烂事。
于是,温黎没告诉贺郗礼。
贺郗礼只淡淡地瞥她,似笑非笑地点头:“成。”
一路无言,临下车前,他撩着眼皮,轻笑,嗓音有点哑:“温黎,你是没有心吗?”
说完这句话,他率先下了大巴。
直至今天,贺郗礼不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那天下午,贺郗礼也没有参加颁奖典礼,他的荣誉证书,他的奖杯,他的奖学金都由其他人代领。
-
没了竞赛的压力,也没了与贺郗礼相处的那三个小时,温黎回到家,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秦秀英将煮热的纯牛奶端来:“奶奶知道我们黎黎喜欢甜的,在里面放了白糖,考完试了,放松放松。”
温黎接过,牛奶的热气熏得她眼眶有些涩。
在贺郗礼家,他也是这样,每晚给她热一杯牛奶。
“黎黎想清楚报哪个学校没啊?”
温黎平复好心情,摇了摇头:“还没。”
她托岑溪侧面打听,李奕祠被复旦大学保送,王安被中南大学保送,而贺郗礼,没有人知道他选择了京大还是清大。
“没事,好好想。”秦秀英坐在她旁边,“看你以后想从事什么专业。”
温黎眼睫低垂,缓缓道:“记者吧。”
秦秀英看着她,叹了口气,心疼地道:“我们黎黎现在这么苦,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好的。”
临睡觉前,温黎又翻起来她和贺郗礼的聊天记录。
盯了半个多小时,她指尖在聊天框打打删删,在看到手机屏幕突然跳出来的彩信,询问他报哪所学校的话被她删除。
彩信来自月城。
上面是一张她的照片。
下雨天,她没有带伞,穿着白色衬衫百褶裙站在公交站牌前躲雨,浑身湿透,内.衣的痕迹明显,从下往上的角度,雨珠顺着大腿根往下流淌。
角度刁钻,只有半张脸,像是刻意地往下.半身拍。
后面跟着几句话。
【恭喜你,全省第三,你要报京大还是清大?】
【温黎,没有我的存在,你过得很好啊。】
【可没有你,我在月城好孤单。】
【你怎么能紧张除了我之外的人,他是叫贺郗礼吧?全省第一,你还挺厉害,你父母把我爸爸害死,你没有赎罪,反倒勾搭起其他男的,温黎,你让我怎么办呢。】
温黎攥着手机的手泛白,她拨通电话,通了之后,她冷声道:“谭清,你有病吗?”
“是你爸爸害死了我的父母!”她红着眼,想要大声尖叫,却因秦秀英在隔壁,只能压着嗓音,“是你爸爸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你还有妈妈,可我呢?”
“我和奶奶因为你的颠倒黑白经历了什么?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是你欠了我们温家,不是我们温家欠的你们!”
“我告诉你,你再偷拍我,再胆敢让我身边的人受到任何伤害,我跟你没完!”
温黎胸腔起起伏伏,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小腹也开始疼痛。
话筒里传来谭清发哑的笑声,温黎不理解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下一秒,耳朵里传来男生怪异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传入她耳中。
温黎眼皮一跳:“你在干什么?”
谭清闷哼一声:“你说呢。”
温黎不是小孩子,她大概能猜到他听着她的声音在做什么事,她恶心地想要反胃:“如果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
谭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他说:“你报啊,看他们到底相信谁。”
只有温黎知道他温和的面具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挂了电话,把谭清拉进黑名单。
当晚,温黎又开始做噩梦,早上醒来发现枕头被眼泪浸湿。
去了学校,照常上课听讲,温黎给苟爱国请了未来早晚自习的假,得知她被保送这几天,她又找了两份兼职,一份是奶茶店,另外一份是早起给南潭订奶的人家送牛奶。
午休过后,温黎隐约觉得教室里的同学看她的表情不太对。
甚至,当着她的面,小声议论。
温黎抿着唇,下意识看手机,没有消息也没有。
抬眼的瞬间,撞上孟真的视线。
孟真挑衅地看着她笑,用口音对她道:“杀.人犯。”
见温黎低头写卷子,周围议论声仿佛更加正大光明。
旁边岑溪忽地站起来,看向全班:“够了!事实到底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就在贴吧里传?”
“传什么啊,我们就是好奇。”
“是啊,诶,说温黎爸妈是杀.人犯,岑溪你这么生气干啥啊,人温黎都没说什么。”
“也不知道温黎保送名额会不会取消。”
岑溪看着温黎,握着她的手:“黎黎,你别看贴吧了,那群人,恨不得有热闹看。”
温黎点开贴吧,看到首页飘着#温黎的缉.毒警察父母吸.毒,害死谭姓教授一同炸.死在工厂里#,已经被堆到了几百楼。
下一秒,这则贴吧被删了。
可删了,还会有下一个。
没等下课,温黎被苟爱国叫到了办公室。
“温黎,贴吧里是什么情况?”苟爱国说,“你报的哪所大学,给他们说了吗,什么时候给你邮寄录取通知书?”
发生了这种事,苟爱国担心有人举报,温黎的保送就此中断。
温黎不知道这件事是被谁发到贴吧里,孟真,庄娇芫还是谭清?
她不知道。
“老师,不管您信不信,我的父母很喜欢他们的工作,也不会做出吸.毒的事情,他们只会救人,从来不会做出害人的事情。”
温黎眼睫动了动,说:“是我父母要救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引爆易燃品,炸死了我的父母。”
她每说一句,两年前的噩梦像是过电影般,历历在目,那种疼痛感撕扯她的四肢,像是将她撕碎。
苟爱国知道她父母去世的事,也知道两年前十二月的南潭工厂爆.炸案极受关注,他还从新闻里得知那对警察夫妇除了有一个年仅十多岁的女儿,还有一位年迈的奶奶,两个人每天都被记者拿着长.枪短.炮围攻,也被路人扔过鸡蛋。
可他没想到,那对警察夫妇的女儿竟然是温黎。
他喉咙哽了下:“孩子,老师相信你。”
“我们会查出来是谁发的帖子,温黎,你别被这些谣言影响,趁现在影响不大,赶快把保送的事情解决了才是最重要的。”
温黎从来没想过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她低着头,压着酸涩的眼眶,抬头的瞬间,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点头:“谢谢老师。”
饭间,几乎全校的学生都盯着温黎看。
温黎对岑溪说:“溪溪,这段时间,你别跟我在一块了。”
岑溪随意道:“管他们啊,我想跟你一起吃饭,看就让他们看呗,说明我们长得美啊!”
温黎胸腔被热意填满:“溪溪,谢谢你相信我。”
“我们是朋友嘛。”
吃过饭,温黎提前回去,然而等她刚走出校门口,蹲在校门两侧的记者扛着镜头乌泱泱地朝她涌来。
记者一看到温黎,疯一般地将镜头怼在她面前。
“离温成,赵林晴和谭燕石教授去世已有两年,请问你对于你的父母害死谭燕石教授有何感想。”
“听说你这次竞赛考了全省第三的好成绩,保送到哪所学校?你是否知道谭燕石教授的儿子考了全省第二的成绩,你是否对谭燕石教授一家人赔礼道歉?”
“为什么你的父母害死了谭燕石教授,你仍然可以继续好好生活,还能被保送,你不觉得羞耻吗?”
......
温黎被十多个记者围在中央,摄像头和标着南潭时报,南潭新闻等标签的话筒怼在她面前,像是两年前发生的事再次重来一遍。
她强撑着身体,攥着拳头,良久,她的背脊堂堂正正地挺起来,一字一句地道:“我的父母,温成警官以及赵林晴警官,从来没有做过害过人的事,他们为工作奉献了一生,他们是为救一个不该救的人而牺牲的好警官,不论你们再逼我多少次,我还是这一句话——我的父母,是真正的英雄,他们不该被你们这样被污蔑,被造谣!”
话落,记者们像是被她的话点燃,厉声道:“谭燕石教授为南潭做出多么大的贡献,你居然在镜头前这么说!”
“来之前,我们采访了谭燕石教授的儿子,他说,他早已经原谅了你,还特地发了一段祝福你被保送的短视频,可是你呢?”
“没羞耻的父母养出来的女儿也是没羞耻的人。”
温黎看着眼前一个个人如同魔鬼,呲牙蒙面,推壤她,像是为了正义,像是终于找到观众们感兴趣的话题,恨不得吃了她的肉抽了她的筋。
肩膀猛地被人用大力一推,成年人的力气温黎完全反抗不了,就在摔倒之际,腰间被握着,她整个人被拥在一个熟悉怀抱。
贺郗礼阴沉着脸,将温黎护在胸口,大力抓住眼前的摄像机,摔在地上。
“啪——!”
摄像机四分五裂。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你这学生干什么啊?”
“为什么砸摄像机?把你们老师叫过来,怎么教学生的。”
贺郗礼低头看了眼还在颤抖的温黎,双眼刺着冷戾寒意,他嘴角勾着,突然抬脚踹了眼前的男记者。
男记者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声夹着周围人的尖叫声。
一行人被贺郗礼的凛冽气势逼得后退。
贺郗礼眉眼凌厉倨傲,他抬起下颌,冷声道:“你推的她,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至于怎么教的学生?”他挑眉,笑得漫不经心,“去问问教你们养你们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教育出来你们这群吃人血馒头的恶人。”
“身为记者,就该挖掘真相。”
贺郗礼如刀刃锋利的眼眸望向所有人:“可你们呢,挖掘真相?为了所谓的热度,大肆造谣宣扬,你们配当一名记者吗?”
说完,他揽着温黎,离开这里。
......
温黎是怎么被贺郗礼抱着,是怎么来的他家里,她没有多少印象。
一路上,她胸口像是被无数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让她喘不过来气。
“怎么办,他们拍到你了。”温黎红着眼,手足无措,“怎么办啊。”
一句一句地重复这一句话。
“没事,我不怕。”她每说一句,贺郗礼耐心地重复一句,“别担心。”
温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即便刚才再次重现两年前的光景,她依旧能忍,能挺着。
可一旦牵扯到了贺郗礼,她整个人完全乱如麻,害怕的情绪如网交织。
“你怎么能冲过来啊。”
贺郗礼把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身子颤抖,将她抱得更紧,嗓子干到发哑:“别怕,我带你回家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哄人的语气落入温黎耳中,她突然崩溃,睫毛挂着水光,着急地握着他的手腕:“你不知道他们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会将人打入地狱,你未来有好的前程,不能因为我,断送保送资格。”
她颤着声,只是想想,内心的恐惧只增不减。
额头忽地被一道温度抵着,她被贺郗礼抱在怀里,他喉结滚了滚,唇贴在她脸颊,擦去她滚烫的眼泪。
他说:“不会的。”
被她眼泪砸过的地方,像是被刀刃刺过。
贺郗礼掌心捧着她的脸,像是对待珍宝,大拇指腹轻轻在她脸上摩挲,哑声道:“我只怪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