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

作品:《等风也等你

    温黎的卧室。


    他斜靠在门框边, 懒散”


    温黎第一次来别人家里,甚至他昂贵。


    贺郗礼随手将衣柜里的衣服递给她:“这是我小时候的衣服,没怎么穿过, 你先穿着。”


    又给她拿了套新的洗漱用品。


    温黎抱着这一堆东西, 她看起来瘦小纤弱, 呆愣愣地站在那儿, 像是只小流浪猫。


    贺郗礼揉了揉她脑袋, 又将给她的洗漱用品拿回来, 他低头看她:“跟我过来。”


    温黎应了声,紧跟在他身后。


    少年人高腿长,走一步步子极大, 身后的小尾巴小跑着跟在他旁边,贺郗礼看着两人印在地面的影子, 嘴角微扬,脚步却在不知不觉间放缓。


    把温黎带到浴室,贺郗礼挨着教她:“这是淋浴头, 往左扳是热水, 往右是冷水,这是洗发的, 这瓶是护发的,这是沐浴露。”


    他将水调好:“试试这个温度。”


    温黎学着贺郗礼的模样, 她伸手,热水打在她掌心,对上少年的眼神, 她小声说:“谢谢哥哥。”


    贺郗礼见她乖乖的,突然觉得有个妹妹也挺不错的。


    他走出浴室,将地方腾给温黎:“我就在外面, 有事喊我。”


    温黎杏眸被蒸气沁着湿润,她乖乖点了点头:“嗯!”


    贺郗礼走出浴室,将门关上,随后他拿起短T他散漫地走到沙发窝着,身后水声哗啦啦的,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明显,他忽地拿起手机给对面的靳司屿拨通电话。


    “阿车,怎么了?”


    “第一次见你主动打电话。”


    旁边还有绫苏冉的声音:“阿车,靳司屿他又欺负我,我来找他做作业,他只知道看书,都不理我。”


    贺郗礼轻笑:“那你也不理他呗。”


    “不行,我要烦死他。”


    贺郗礼懒得理这两人的事,他突然开口:“我捡了一只小奶猫。”


    “什么猫啊,我要看!”绫苏冉说,“长什么样啊,明天我和靳司屿去你家找你。”


    贺郗礼懒洋洋地说:“胆子小,又听话的小猫。”


    还未等绫苏冉开口,他道:“我家的,不见人。”


    “这么宝贵?不看就不看。”


    靳司屿:“打电话只是为了说这事?”


    贺郗礼啊了声:“怎么。”


    靳司屿还是第一次见他颇有炫耀的模样,他道:“幼稚。”


    “......”


    “哥哥,我洗好了。”身后传来温黎细小的声音。


    隔着手机,靳司屿和绫苏冉都听到了,绫苏冉“阿车你——”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贺郗礼挂断了电话。


    他回头,眉心微蹙。


    他拿给温黎的是他几年前的衣服,原以为她穿着正合适,没想到她穿上还是大。


    全身上下瘦得可怜,只余下那双澄亮乌黑杏眼。


    贺郗礼将人捞到沙发上,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而后起身朝厨房走去。


    他往前走,温黎在他身后攥着他衣角小跑跟着。


    贺郗礼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像是条小尾巴。


    “哥哥,你饿了吗。”温黎看着贺郗礼从冰箱里拿出来几枚鸡蛋,一颗番茄,一盒虾,她说,“我会做饭,我帮你。”


    他上下打量她,下巴指着天燃气台板:“还没个灶台高。”


    温黎站在柜台,伸手与柜台比了比:“明明我高一头。”


    “在家里有时也是我来做饭的,我做饭很好吃的。”


    贺郗礼低眸,看着她瘦弱的身体,想起她在医院门前对他说过的话。


    父母不在,家里只有个病重的奶奶相依为命。


    许是同病相怜,他抬手揉着她泛黄的头发,眉眼桀骜:“我习惯吃我做的,别人做的饭,我不喜欢。”


    “去客厅看动画片等着。”


    说完,贺郗礼熟练地将洗过的番茄切成小碎半,鸡蛋加盐搅合,倒入炒菜锅,等他炒完菜,将热水倒入锅内时,余光看到温黎不知合适搬了个小凳子正乖乖地等着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家等着他。


    贺郗礼喉咙痒了下,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挺好。


    待做完虾仁汤面,牛奶也热好了。


    温黎刚要下手端,贺郗礼将盛满牛奶的杯子递给她:“你拿这个。”


    “喔。”


    来到餐桌前,贺郗礼瞅着温黎一动不动的模样,挑眉:“吃啊。”


    “小不点,别忘了把牛奶喝完。”


    温黎忍不住道:“我不是小不点,我已经12岁了,过几天升初中。”


    贺郗礼瞅她眼:“不听借口啊,把牛奶喝了,喝完才能长个子。”


    “......”


    吃完饭收拾完,贺郗礼将温黎带到他旁边的卧室里,他道:“有什么需要,我就在隔壁。”


    温黎睫毛眨了眨:“好。”


    躺在床上,她鼻尖被淡淡的洗衣液和太阳的味道萦绕,床单是新的,被罩也是新的,床不比她们家硬板床,很软,整个人像是陷入棉花里。


    本以为认床会睡不着,没过一会儿,温黎的眼皮逐渐黏在一起。


    温黎是被肚子疼醒的,她侧躺着紧紧捂着肚子,额头的碎发被冷汗浸透,像是有一把刀在她小腹里剜来剜去。


    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打开灯,在看到床单上有斑驳色,甚至贺郗礼给她的裤子上也有时,她的脸倏地变白。


    温黎从小跟奶奶相依为命,身旁再没有别的大人,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只以为自己可能要死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想起奶奶,她眼圈泛红。


    温黎坐在桌前,开始写遗书。


    她写完将这张纸折起来,而后将床单掀起来叠好,拿去浴室打开水龙头,用手搓洗。


    身后脚步声夹着少年惺忪的嗓音:“怎么了?”


    在看到温黎苍白如纸的脸,余光掠到床单的那抹斑驳,贺郗礼漫不经心褪去,坦荡的面庞有一丝尴尬。


    刚想说什么,眼前的温黎那双乌黑发亮的杏眸此时闪着泪光。


    “对不起,我会把床单洗干净的。”


    贺郗礼:“大晚上的洗什么洗。”


    温黎小声说:“哥哥,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说呗。”


    她深吸一口气,睫毛还挂着眼泪:“我写了一封遗书,明天你能不能帮我将遗书送给我奶奶,如果奶奶问,你就说,说我下辈子再当她的孙女吧。”


    贺郗礼怔了半秒,随后像是猜到什么,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突然没忍住笑出声。


    温黎还沉浸在悲伤中,此时也被少年的笑好奇地收了泪意,她问:“你为什么笑啊。”


    贺郗礼将她的手从水里拿出来,他拿起干毛巾给她的手擦干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半晌,他说:“你不会死的。”


    温黎纤长的睫毛微颤:“真的吗?”


    贺郗礼没遇到这种情况,他的身边也只有绫苏冉一个女生,但她家里人宠她宠得要命,自然早早地把这类事教给她,可温黎,从小没有父母,奶奶也不可能将所有考虑进来。


    他拿起手机,将百度搜索的那页调好递给她。


    温黎看完,她的脸不太自然地微微泛起红晕。


    她大概明白是什么了。


    上学时的女同学多多少少都来了,有时她们用身子堵着桌肚从里面掏出来样东西藏进口袋里,结伴去卫生间,神神秘秘的,偶尔跑操请假的理由用肚子痛,班级里的男生总会跟着起哄。


    温黎有次实在好奇,问她们怎么了。


    “装什么装啊,明明知道还问,温黎你是故意的吗?”


    “哦,忘记了,你好像没有父母。”


    “那没办法了。”


    “不过你可以问你奶奶啊。”


    “哎呀,别和她说话了,她跟她奶奶天天捡垃圾拉瓶子,浑身又脏又臭的,恶心死了。”


    那天,温黎和她打了一架。


    从那天之后,那个女生再也没有当着她的面讲秦秀英的坏话。


    贺郗礼从浴室里的柜子里翻出来片小面包,又给她拿了条裤子。


    温黎红着脸,只想钻进地缝里。


    等从浴室走出来,贺郗礼已经重新将她卧室铺上了新的床单,他递给她一个充电式的暖宝宝。


    “这是。”贺郗礼语气很淡,“这是我妈用的,家里暂时只有这一个,你拿着暖肚子。”


    温黎还是觉得羞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头顶忽地覆过一只手,她抬头,贺郗礼揉着她头发,懒洋洋挟着散漫的腔调:“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证明你长大了。”


    温黎抱在暖宝宝,烫意顺着身体传递至四肢百骸,方才的阵痛仿佛减轻不少。


    一觉睡到天亮,暴雨也在凌晨停歇。


    温黎的衣服还没有干,她只能拿塑料袋装着,抬眼,看到贺郗礼单手抄兜,正懒散地斜靠在门框看着她。


    想起昨晚的事,她睫毛轻颤:“谢谢你收留我。”


    贺郗礼挑眉:“没了?”


    温黎怔愣,她问:“那,那你说怎么办,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帮你。”


    贺郗礼久久看着她,笑声从喉咙里磨出来:“那先欠着。”


    他的嗓音倦怠,拖着尾音,带着少年的清冽与磁沉,传入耳中,都是酥麻的。


    眼前掠过黑色,温黎看着他伸手,在她后脖颈一箍,她顺着力道不自觉往前走。


    “走了,先送你回家。”


    温黎抱着潮湿的衣服,心跳声愈发强烈。


    她家住在后面的小巷里,越往西走,地方愈发偏僻。


    菜市场就在附近,每一天早上,下午,他们这一条街总会摆两条密密麻麻的摊贩。


    卖菜的,卖水果的,卖海鲜的......地上的烂叶子,烂水果堆成一团,到处充斥着海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温黎回头,贺郗礼双手抄兜,那张攻击性极强的面庞此时看不出任何情绪。


    少年一身潮牌,新换的鞋子上不知何时被这一条脏兮兮的街道染成黑色。


    他不该在这里的。


    温黎抿着唇:“要不,我自己回家吧,已经快到了。”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瞥她眼,下巴微抬:“继续带路。”


    拐出这条街,走到尽头,温黎停在一幢平房前。


    经过一夜暴雨,平房前种植的花草被打得凌乱,踩上去,鞋子边缘陷入泥土里。


    温黎打开门,她走进厨房烧了热水,又给贺郗礼搬了个小板凳:“哥哥坐,我先去换衣服。”


    贺郗礼淡嗯了声,他看着那道纤瘦身影走进卧室,才移走视线。


    这幢平房只有一层,厨房对面是卧室,敞开的大门所对的是客厅,里面还有两间小卧室,厕所在院子里。


    温黎换好衣服出来发现贺郗礼正站着客厅里,而客厅上方因昨夜暴雨,雨珠顺着楼顶往下砸。


    她将盆子放在漏雨的地方,“啪”“啪”“啪”,雨水滴进塑料盆里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温黎将碗洗干净,倒了半碗热水,递给他:“哥哥,喝水。”


    贺郗礼看着她泛白的指尖,挑眉,接过:“谢了。”


    他喝完,将碗刷干净:“你怎么去医院?”


    温黎:“坐公交,再走十多分钟的路。”


    “嗯。”贺郗礼问,“送你过去。”


    温黎摇头:“不用了,我已经麻烦你很久了。”


    “哥哥,你的衣服等我洗过,我再给你送过去,可以吗?”


    贺郗礼褪去散漫,淡道:“随你。”


    温黎看着他侧脸轮廓,小声问他:“你怎么了?心情好像不太好。”


    贺郗礼斜她眼:“没什么。”


    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敏感地察觉他的情绪。


    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了。


    温黎锁上门朝公交站牌走去,身后少年双手抄兜,慢悠悠地跟着她,离她几米远的距离。


    直至她上了公交车,贺郗礼才离开。


    到了医院,温黎给秦秀英办完出院手续,她提着医生给奶奶开的药,叫了辆出租车。


    回到家已经到了中午,温黎想起昨晚贺郗礼给她做的虾仁汤面,她问:“奶奶,今天咱们吃汤面吧?”


    秦秀英:“行,奶奶给我们黎黎做。”


    温黎:“我新学了一种做法,很好吃的,想做给奶奶尝尝。”


    秦秀英:“那奶奶晚上蒸米饭,待会儿我去菜市场买点肉菜,我孙女正长身体,得补充营养。”


    “奶奶您在家里吧,我去买,顺便买点虾仁。”


    温黎说完,跑去菜市场买菜。


    她买了一条鲈鱼,一盒虾仁,一斤排骨,又买了青菜,回到家,她开火做饭,很快,虾仁汤面做好。


    两个人吃完,温黎将家里卫生打扫一遍,又将贺郗礼的衣服洗干净搭在院子里。


    忙完,已是下午。


    “黎黎,晚点奶奶找个工人将咱们家房顶修修。”秦秀英说。


    京北夏天干燥炎热,院子里昨夜的水渍早已晒得干涸,可屋内还是很潮。


    温黎点头:“好。”


    刚准备出门找修补工,门外由远及近传来机车的轰鸣声,最终停在她们院子外。


    温黎看到贺郗礼那一刻,她愣了下。


    他手里拎着几卷黑漆漆的东西,又提了两个类似油漆的桶,走进她家的院子。


    她眼睛微微撑大:“你,你怎么来了?”


    温黎下意识要接他手里的水桶,却被贺郗礼闪过:“别碰,脏。”


    贺郗礼将这些东西扛到平台上,因用力,少年手臂青筋脉络清晰明显,线条紧绷又结实,看起来极有力量。


    “黎黎,谁啊?”秦秀英淘完米,从厨房走出来,“是修补工来了吗?”


    温黎紧张地道:“不是,是,是我一个朋友。”


    听到“朋友”这两个字,贺郗礼饶有兴致地挑眉。


    秦秀英也顺着露天楼梯上来平台。


    “奶奶好,我是贺郗礼。”少年褪去散漫,“我来帮你们补一下房顶。”


    温黎闻言,怔愣在原地。


    不止是她,秦秀英也忍不住道:“你会?”


    贺郗礼笑得肆意:“会啊,不信待会儿奶奶上来看。”


    温黎从小没什么朋友,这还是秦秀英第一次见有温黎朋友上门,她笑眯眯地道:“不会也没关系,你和黎黎先玩,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贺郗礼坦荡地道:“成,那晚上打扰了。”


    秦秀英下楼,温黎还未回过神。


    眼前忽地落下一只手,贺郗礼在她额头上弹了下:“傻了?”


    不轻不重的力度,挟着少年炙热的体温击打在她心底,温黎莫名红了脸。


    “没。”


    “没那就来帮忙。”


    贺郗礼将黑漆漆的卷材解开放在地上,他说:“你找下漏雨的地方,将卷材铺上去。”


    温黎点点头:“好。”


    铺上后,贺郗礼先刷上处理剂,随后将卷材铺上去,见温黎过来,他将人捞到角落里:“在这儿站会儿。”


    说完,他拿起火焰喷枪开始将其加热,边喷火加热,边将卷材往前铺。


    处理过后,贺郗礼蹲在地上,打开沥青桶,拿起刷子蘸取沥青,在其他漏水细小的地方来回划弄。


    天色渐晚,温黎从楼下拿着手电筒帮他照着,一会儿给他送水,一会儿拿毛巾给他擦汗。


    贺郗礼抬眸,看着她额头浸着薄汗,杏眸亮晶晶的,他啧了声,又将人拎到一旁。


    “乖点在这等着。”


    温黎以为他嫌自己麻烦,她蹲在他旁边,没再动。


    夏风徐徐吹着,少年瘦削的脸庞轮廓分明硬朗,眉眼挟着漫不经心与痞气,却又异常认真。


    “好了。”


    贺郗礼忽地抬眼,温黎与他漆黑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她的心猛地一颤,忘记移走视线:“好快。”


    好在夜晚降临,遮掩她发烫的脸颊,温黎轻轻舒了口气。


    “这还快啊。”贺郗礼轻佻眉,“走了,别待这儿了。”


    两人下楼,秦秀英也将饭做好:“快来洗手吃饭啦。”


    贺郗礼提前一步接过秦秀英手里的折叠桌子,他将桌子支在院子里,看着傻愣在原地的温黎,笑得有点坏:“院子里的灯不开,想摸黑吃饭啊。”


    温黎对着少年玩味的眼神,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她“喔”了声,连忙拉下灯绳,一刹那,院子灯火通明。


    今晚有客人,秦秀英做了五菜一汤,红萝卜香菇炖排骨,鸡蛋炒番茄,芹菜虾仁,豆角肉末,清蒸鲈鱼,紫菜蛋花汤。


    贺郗礼拿着筷子夹菜。


    “好吃吗?”秦秀英忐忑地问。


    贺郗礼笑:“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秦秀英看着他的衣着打扮不难猜到他的家境:“我这个老婆子做的饭哪儿会有你家人做的好啊。”


    提起家人,温黎下意识看了眼贺郗礼。


    他收敛笑意,半明半暗间,月色遮掩他的神情。


    温黎知道奶奶没有认出来他便是昨天医院里和贺岭起争执的少年。


    她刚想打圆场,只听旁边人淡道:“奶奶,我爸妈可能要离婚了。”


    秦秀英愣了半晌,温黎也将筷子放下。


    贺郗礼看着她们,忽地轻笑,他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秦秀英给他夹了块鱼肉:“以后多来奶奶这儿,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温黎下意识看向贺郗礼,不料正撞上他的视线,她指尖握紧筷子,她点头:“我和奶奶都很欢迎你来家里。”


    贺郗礼眉梢轻扬:“嗯。”


    从那天起,贺郗礼成了温家的常客,每次过来,时不时带着时令新鲜的菜,带过来的肉比她们一年买的都要多。


    九月初,温黎开学,京北附中离她家并不算远,走路二十分钟便到。


    在宣告栏查到自己的班级时,她背着双肩包走向一班。


    温黎的同桌是个长相可爱的女生,叫做岑溪,两个人很快混熟。


    下午,一班体育课,岑溪挽着温黎往操场走。


    “黎黎,咱们学校有好多帅哥。”岑溪兴奋地道,“我来附中就是因为帅哥多。”


    温黎被她的话逗乐,她脑海里忽地浮现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庞:“有多帅?”


    岑溪四处逡巡,像是发现了什么,她扯了扯温黎胳膊:“快看,我说的就是他们。”


    温黎顺着岑溪指的方向抬眼的瞬间,周遭传来几道尖叫声。


    “小心球——!”


    一颗篮球直冲冲地朝着她们砸来。


    温黎还未反应过来,眼前掠过一道黑影,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将篮球稳稳截住。


    因用力,手背青筋凸显,往下,无名指的那颗心形胎记格外明显。


    温黎的心骤然收紧,她下意识抬眸,在看到眼前的少年时,心脏随之悸动起来。


    真的是贺郗礼。


    他穿着红色篮球服,额头绑着发带将他短梢的黑发拢起,眉梢漆黑凛然,一双眼眸挟着肆意轻狂。


    岑溪的抽气声将温黎的心绪拉了回来。


    她按捺着心跳声,小声地说:“谢谢。”


    篮球砸向地面发出“砰”“砰”“砰”的响声,剧烈到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贺郗礼单手拍了几下球,随意地将其夹在臂膀下,歪头,嘴角上提,玩味地看着她笑。


    对上少年的眼神,温黎睫毛颤抖,飞快地移走视线。


    “贺哥,人没事吧。”


    “不好意思啊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眼见周围人愈发多,温黎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就要拉着岑溪离开。


    对面的少年仿佛预料到她的动作,长腿往左一挪,挡住她去路。


    温黎差点撞到他的胸膛,她往右移,头顶落下一道清冽的低笑声,那人左腿一抻,再次挡住她的去路。


    知道贺郗礼是故意的,温黎抬起白皙的脸庞,耳尖晕上绯色。


    “怎么,不认识我了?”少年戏谑的话烙在耳畔。


    同样穿着红色篮球服的男生凑过来:“贺哥,原来你认识人家啊。”


    “肯定认识啊,第一次见咱们贺哥逗小女生玩。”


    “关系肯定不浅,说吧,贺哥你暑假在哪儿招惹了个这么清纯的小妹妹?”


    贺郗礼睨他们一眼:“这我妹。”


    那人躲,一边拖着腔调:“什么妹妹啊,情妹妹?”


    贺郗礼余光瞥到温黎低着头,看不见她半张神情,他“啧”了声,一脚踹过去:“我看你是想欠揍。”


    惹谁都不敢惹贺郗礼,几个人连忙往后撤。


    温黎听着他们的话,一时有时不知所措。


    等她反应过来,温黎被贺郗礼拉到一旁,他回头,将篮球抛向对面:“靳司屿!”


    准确地丢向另外一个男生手里。


    贺郗礼低眸,对她挑眉:“还真不认识了?”


    温黎没想到她能在京北附中遇到他,她犹豫两秒说:“认识。”


    “那就装不认识?挺行啊你。”


    她脸颊微热:“没装不认识。”


    少年的掌心朝她脑袋压下来,温黎抬头,对上他玩味的眼神:“还真没骗人,多吃点啊。”


    温黎知道他在说自己矮,刚想要反驳,只听贺郗礼问:“几班的。”


    “一班的。”


    “成,知道了。”贺郗礼懒洋洋地说,“晚上放学在一班门口等我。”


    说完,留给她一道背影。


    “黎黎,你认识贺郗礼啊?”岑溪见人走了,连忙跑过来,双眼泛光,“我说的就是他,帅死了,还有他身边的朋友靳司屿,李奕祠,时延,他们几个都超帅的,打篮球也超酷,联赛回回第一,比咱们大一届。”


    温黎对上岑溪八卦的眼神,她心里一跳,忙不迭道:“前段时间认识的。”


    贺郗礼个子极高,行为处事一点也不像她这年龄段的,温黎以为他比自己好多岁,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同龄人。


    想起自己比他矮两个个头,她还喊了他“哥哥”,羞耻感一下子从谷底升腾而起。


    岑溪开始向他介绍:“贺郗礼他很厉害,看他长得一副学渣样,其实他可是学霸,从小参加各项机器人大赛都拿金奖,家里背景也不是一般人能抵的,总而言之,别说咱们学校的女生,其他学校喜欢他的女生多到排队。”


    温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她下意识往球场望去,贺郗礼被几个人围在一起,其中一个女生身材高挑也朝他走去,温黎不敢再看,她收回视线与岑溪往班级队伍走。


    “阿车,刚怎么回事啊?”绫苏冉对着他挤眼睛,“那妹妹是谁啊。”


    因贺家的事,贺郗礼从来不会与其他女生有过多的接触,这还是头一次见他主动凑在异性面前。


    贺郗礼懒散地站在那儿,漫不经心朝一个方向看了眼,嘴角微提:“你猜。”


    靳司屿淡瞥他眼,从喉咙里发出轻哼声:“无不无聊。”


    贺郗礼只是笑。


    绫苏冉:“得,肯定是那天电话里出现的女生,还说什么捡了只猫,阿车,你挺有情.趣啊。。”


    贺郗礼无视她的调侃,从靳司屿手中截球,他撩眼:“还打不打球?”


    “打。”


    -


    体育课过后,班里大半的女同学走向温黎。


    “黎黎,你认识贺学长?”


    “你们什么关系啊?”


    “他有女朋友吗?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从操场跟到位置上,温黎和岑溪身旁站满了人。


    “等等,温黎,你不会是贺郗礼的女——”


    温黎心一跳,怕被她们误会,连忙说:“不是,我和他在刚认识,不算特别熟。”


    几个女生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说明我们还有戏。”


    “我要给贺郗礼写情书,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好紧张啊。”


    “写什么情书啊,直接告白啊!”


    温黎睫毛半阖,默默将下节课的课本拿出来。


    一下午,她的心思都跑到别处。


    直至听到斜后方的女生坐回位置,同桌问:“怎么样,他收了吗?”


    温黎紧张地蜷起指尖,下意识停下笔。


    “没......”郑欣宜趴在桌子上叹息,“看都不看一眼,贺郗礼真难搞,我长得不漂亮吗?”


    “你要不漂亮,谁还能称得上漂亮二字。”


    郑欣宜:“那贺郗礼怎么不收啊!”


    “哎呀别想了,贺郗礼可能对谈恋爱不感兴趣,要么就是害羞,不好意思接受。”


    “......”


    温黎紧绷的身子彻底松懈下来。


    晚上放学铃声响起,班里走读的同学早已收拾好书包。


    “黎黎,你家在哪儿啊,离得近可以一起上下学。”岑溪问。


    温黎刚说完她家的地址,门口涌现一阵骚乱。


    “郑欣宜,贺郗礼过来了,他该不会改变想法,要跟你在一起了吧?”后桌满脸兴奋。


    郑欣宜书包也不收拾了:“真的?!”


    门口斜靠一道颀长的身影,贺郗礼黑色T恤,工装裤,头发剃了板寸头,轮廓棱角分明,攻击性极强,浑身透着桀骜张扬。


    他目光在班里逡巡,最后落在某处。


    “收拾好了么。”


    岑溪坏意地撞了撞温黎的胳膊:“贺郗礼从对面教学楼跑到咱们班来接你回家,还说不熟。”


    温黎下意识抬头,少年正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将她的眼神捕捉。


    她心跳倏地漏跳一拍。


    郑欣宜连忙背着包,跑到贺郗礼面前,她脸颊泛着红晕,“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贺郗礼眉梢微挑,半晌,他目光落在一班还在看热闹的同学,他双手抄兜往暗处走。


    看着郑欣宜回头对她同桌比了个耶,脸红着跟在贺郗礼身后,两个人消失在黑幕里。


    “我去,贺郗礼还真的是在找郑欣宜啊。”岑溪震惊,“郑欣宜告白成功了?”


    温黎攥着书包肩带:“也许吧。”


    “那咱们也回家吧。”


    “嗯。”


    谁知刚走到半路,温黎衣领被一道力揪住,她顺着往后退,后背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扭过头,贺郗礼大喇喇地站在她身后,漫不经心道:“不是让你等我。”


    温黎愣了下:“你不是找郑欣宜的吗?”


    在一旁八卦的岑溪想继续看,但又不想当电灯泡,她说:“黎黎,那我先走了啊,明天见!”


    说完,岑溪对温黎挤眼睛,没等到回复,她人跑得飞快。


    两人无声往前走着。


    贺郗礼低睨她,随手将温黎肩膀上的包拎到手里,他懒洋洋说:“刚才人太多,当着你们班同学面前拒绝怕是不给那个女生面子。”


    后知后觉,温黎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对她解释。


    她踢着操场的小石子,嘴角止不住上扬:“奥。”


    走到校门口,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我说阿车一下课人怎么跑没影了,原来是见色忘友来了。”


    温黎下意识回头,女生个子高挑,近处看,她五官冷艳漂亮,穿搭前卫,像是女明星。


    是下午和贺郗礼几个男生看起来关系不错的女生。


    “绫苏冉,你话有点多。”贺郗礼懒散道,“靳司屿赶紧把她拎走。”


    靳司屿:“管不了。”


    贺郗礼没再理他们,他斜倚在一辆炫酷的机车面前,将温黎的双肩背包挂在车把手上,另一手拍了下后座,掀起眼皮:“走了,送你回家。”


    绫苏冉忍不住腹诽:“不是吧,我和靳司屿都没坐过你的车,还敢说你不是重色轻友?”


    贺郗礼挑眉:“那哪儿能一样。”


    他招手,嘴角撩着,笑得蔫坏儿:“过来啊,还想让我抱你上来?”


    温黎慢吞吞地走过去,腰间一紧,她整个人被贺郗礼抱到机车后座。


    属于少年清冽柑橘味道席卷全身,她耳尖发烫,心脏处仿佛有只小鹿乱撞。


    “走了。”


    机车轰鸣声响彻街道,贺郗礼俯身骑着机车往前冲。


    温黎一个没坐稳,额头直直撞进少年的脊背,疼得鼻尖泛酸。


    她捂着额头,却见贺郗礼长腿支在地上,坏笑着偏头,睨她:“还不抱着?”


    “待会儿把你甩出去别哭啊。”


    男生的嗓音挟着少年气,又带着清冽的低沉,传入耳中,烧得她浑身发烫。


    温黎指尖攥紧,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放在少年的衣角:“知道的。”


    贺郗礼骑着机车带着她深夜的小巷子里横冲直撞,映着月光,少年的背影仿佛在发光。


    从那以后,贺郗礼每天早上骑着机车在她家门口等着,递给她一枚鸡蛋和一瓶热牛奶,每天晚上,待温黎下课,少年从黑暗角落支起长腿,双手抄兜朝她走来,而后骑机车送她回家。


    持续几天看到两人在一起,班里渐渐传出温黎和贺郗礼的流言。


    没过多久,流言变成“温黎故意抢郑欣宜男朋友”。


    “我算是发现了什么是白莲花,嘴上说和贺郗礼不熟,实际呢,看着我去告白,就差临门一脚跑过来插.足,真是好笑。”


    郑欣宜故意往前推桌子。


    桌子与地面划过“呲啦”摩擦声,温黎和岑溪在她们前一排,没有意料到她的举动,桌子沿撞上她们后背。


    岑溪:“郑欣宜你够了,有完没完啊,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自己清楚!”


    郑欣宜脑海里浮现贺郗礼没有任何情绪的那张轮廓,想到他说的话,她的脸色瞬时间像是调色盘,青一片,白一片。


    “我清楚什么?”郑欣宜冷笑,“我清楚温黎抢我喜欢的人,果然是没爸没妈教养,也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野.种!”


    班级里传来阵阵嘈乱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温黎身上。


    温黎站起来,杏眼漆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郑欣宜被她看得发毛:“看什么看!我说的难道不是,你爸妈早死了,只有一个病重的奶奶,不是野——”


    后面的话被她的尖叫声所代替。


    一颗篮球从后门准确地砸向郑欣宜脑袋,她被砸得头眼昏花,捂着脑袋扭头,怒吼:“谁砸的,有病啊!”


    贺郗礼大步走进来,单手将郑欣宜从位置上扯出来,力气极大,她被勒得呼吸困难,任由她尖叫,他冷着脸将她甩到过道对面的桌沿上。


    “道歉。”


    他沉声道:“给温黎道歉。”


    郑欣宜对上贺郗礼漆黑凛冽的眉眼,浑身痞气被暴戾所代替,她被吓得捂着被撞到的位置,下意识道:“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郑欣宜脸上,他轻笑了声:“凭什么?”


    这事发生的突然,班里的男生都把郑欣宜当做“女神”,长得漂亮,成绩好,家有钱,却没想到被他们当成“女神”的郑欣宜竟然将“野.种”挂在嘴边。


    贺郗礼嘴角弧度拉直,笑意收敛,嗤笑:“也对,有的人有父母,但没有父母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教养,也难怪“道歉”两个字憋在嘴里说不出来。”


    他歪头:“是不知道怎么写吗?”


    听到他的话,班级里瞬间哄笑一堂。


    郑欣宜咬着唇,瞪着温黎:“有本事别勾搭别人的人。”


    贺郗礼上前一步,将温黎护在他身后,挡着郑欣宜的视线。


    他居高临下地睨她,表情冷然:“本来是想给你面子,不想被你误会。”


    “那晚我对你说的话还不够明白?”


    “那好。”


    “我再重复一遍。”


    贺郗礼不咸不淡地道:“我来一班不是来找你的,我不认识你,也不喜欢你。”


    “原来是郑欣宜自作多情啊。”


    “贺郗礼是来找温黎的,她怎么......对咱们说贺郗礼是来找她的,没想到郑欣宜这么会骗人。”


    “......”


    一场闹剧以郑欣宜眼眶泛红,哭着跑出去而结束。


    温黎被贺郗礼拉到树荫下。


    “在这儿等我。”


    贺郗礼撂下一句话,随后跑向小卖部。


    温黎收回视线,坐在健身器材上,没一会儿,脸颊贴来一道温热。


    她抬眸,贺郗礼将买来的奶茶递给她,他坐在她旁边,双手枕在后脖颈,懒散地靠在树旁。


    “听人说,不开心的时候吃甜的,心情会变好。”


    他偏过眼,对上她的目光,他低低地笑:“看我做什么,喝啊,你们女生不挺喜欢喝这玩意儿的。”


    温黎手心触及奶茶的温度,心跳声也噗通噗通地跳动。


    “贺郗礼,谢谢你。”


    贺郗礼睨她:“还挺没大没小,前几天还乖乖地喊哥哥,现在胆子大了?”


    温黎低头,睫毛煽动:“对呀。”


    “而且又没有比我大很多。”她小声嘟囔,“才不喊哥哥。”


    贺郗礼轻挑了下眉眼:“一个人在这儿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温黎摇摇头,没再说话。


    两人无言,许是有贺郗礼的陪伴,温黎的心情却异常好。


    过了会儿,她问:“你们班老师布置的有手工任务吗?”


    贺郗礼眯着眼:“有啊。”


    温黎:“那你打算做什么啊。”


    贺郗礼随意道:“机器人。”


    温黎不算意外,从岑溪口中,她知道贺郗礼从小会做机器人,甚至在各机器人比赛中获得金奖。


    “你呢。”


    温黎想了想说:“做个小房子。”


    贺郗礼挑眉。


    “我们家房子太破了,下雨会漏,而且很潮湿,一到下雨天,奶奶的膝盖就会疼。”温黎抿着唇,“冬天冷,夏天又很热,奶奶很受苦的。”


    她杏眸弯弯,笑着说:“所以我想做个小房子,长大了努力赚钱,照着我做的小房子,买一套房子给奶奶住。”


    贺郗礼轻笑:“这么简单啊。”


    温黎喝了口奶茶,很甜很甜,她忍不住怀疑人生:“哪儿简单啦,做小房子很难的。”


    贺郗礼懒洋洋地哼笑:“这有什么难的。”


    温黎下意识看向他。


    逆着光,少年侧脸轮廓桀骜锋利,他微扬起下颌,骨子里透着放浪形骸的痞气。


    他像是,自始至终都站在顶峰。


    耀眼恣意又意气风发。


    ......


    从这天起,贺郗礼正大光明地接送温黎。


    “黎黎,我发现你最近气色好了,比刚开学看起来有肉了。”岑溪看着温黎白皙恬静的侧脸,忍不住上手掐了掐,“好软啊,皮肤好嫩啊,怎么养的,快教教我。”


    温黎愣了下,类似这样的话,秦秀英也说过。


    她也问过贺郗礼。


    谁知听到她的话后,他斜她一眼:“哪儿胖了?”


    贺郗礼那张桀骜英隽的面庞朝她压来,他单手勒过她的腰,温黎整个人被他抱起来掂了掂。


    属于少年清冽的气息扑在她面颊,腰间仿佛还能感受到炙热又硬质的温度,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脏不受控的跳动。


    直至她被放下,她才拼命地呼吸。


    头顶落下少年散漫又不满的嗓音:“老子白养你几个月,肉都跑哪儿去了。”


    温黎这才恍然明白,贺郗礼借口家里没人做饭,拎着各种各样的菜和营养品来温家,只是为了改善她和奶奶的伙食。


    “黎黎,你手工开始做了吗?”岑溪问。


    温黎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还没开始。”


    最近她参加了数学竞赛,每天除了刷卷子便是做卷子,加上她对做房子一窍不通,只能搁置一旁。


    “我也还没开始呢,但是下个月不是要交吗,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岑溪叹息。


    温黎想了一上午,最终决定放弃做房子。


    岑溪趴在桌子上,问:“过几天,你是不是要去参加集训啊?”


    温黎点点头:“嗯,大概十天,考完试回来。”


    “虽然我去不成,但是我会向菩萨保佑黎黎拿第一名回来的。”


    温黎唇角翘起:“谢谢溪溪。”


    晚上,贺郗礼照常来一班门口等她。


    温黎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却见贺郗礼心不在焉地低头看手机,棱角分明的轮廓藏匿于黑暗中。


    似是听到动静,他掀起眼皮,将手机装进兜里。


    贺郗礼拎起她的书包,开口时嗓音有点哑:“走了。”


    温黎看着他紧绷的面庞,下意识问:“你怎么了?”


    “嗯?”他偏头看她。


    她说:“你看上去很不开心。”


    贺郗礼轻笑了下,他掌心箍在她后颈,将她拉至身前:“我哪儿有什么事。”


    贺郗礼骑机车将她送到家门口,他长腿支着,半晌,他道:“这几天我有点事,你一个人能上下学吗?”


    温黎点点头:“能的。”


    两人在黑夜里对视,顿了半晌,贺郗礼道:“算了,早上还是原时间,我来接你。”


    温黎回到家,回想起贺郗礼临走时的神情,心里总觉得不安。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她最终起床换了身衣服,拿着手电筒朝贺郗礼家跑去。


    天色很黑,街上只有温黎一个人,她每走一步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回头,发现空无一人,那只是她的错觉。


    她捂着心跳声,只能听见她奔跑时的喘气声,十多分钟后,她来到那幢别墅。


    门居然开着。


    客厅里的光顺着门缝斜照出来,与此同时,别墅里传来花瓶打碎的响声。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瘆人。


    温黎连忙跑过去。


    “离婚?”客厅里,郗嘉颜脸色涨红,长发凌乱,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将桌子上放的瓷器狠狠摔在地上,“不可能!”


    贺岭脸上挂着不耐,旁边赵青音拉着他胳膊:“老贺,好好说,别生气,她刚出院。”


    “她住院是她活该,管老子什么事!”


    郗嘉颜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岭,她被激得胸腔起伏:“你说什么?贺岭你说什么?贺家有现在还不是靠着我们郗家,我费那么大的力将我们郗家的资源介绍给你,你呢?!”


    “到头来,还是跟赵青音搞在一起。”


    郗嘉颜恨恨地看着相依的男女,她再也忍不下去,走上前一巴掌扇赵青音脸上。


    她的手在半空中被贺岭攥着,中年男人将她甩一边:“郗嘉颜,老子受够你了!离婚!”


    郗嘉颜脚步踉跄,跌倒之际,被贺郗礼扶起来,他抬眼,漆黑平静的眼神冷冷看向贺岭。


    “离婚吧。”贺郗礼漫不经心看向郗嘉颜,“这日子过着有意思?”


    郗嘉颜看着赵青音被贺岭搂在一旁,视线缓缓移到他身上,在看到贺郗礼的那一刻,眼眸里的恨意纵生:“你给我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她身体颤抖,嘶哑道,“若不是你不会讨人喜欢,我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贺岭也不会离开我。”


    “都是你!”


    “都是你!”


    “只要你死了,贺岭就会回到我身边。”


    贺郗礼想起以前郗嘉颜将他关进地下室,将他打进医院,只是为了让贺岭回家。


    他忽地轻笑出声,嗓音低哑:“妈,和他离婚吧,即便我死了,他也不可能回来。”


    郗嘉颜眼神混沌,这句话像是无数把利剑狠狠戳向她的心脏,大脑一片空白,余光瞥到水果刀,她抄起刀子,径直朝他砍去。


    贺岭和赵青音根本没预料到郗嘉颜会疯到如此地步,惊恐得往后退几步。


    而贺郗礼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郗嘉颜朝着他冲来。


    “贺郗礼!”


    身后突然冲过来一道纤瘦的影子。


    在刀子砍向贺郗礼时,温黎将郗嘉颜推到一侧,可还是晚了一步,刀子在他胳膊划过一道血痕。


    郗嘉颜看到水果刀上的血迹,她突然捂着脑袋,头痛欲裂,撕心裂肺地尖叫声在客厅内回荡。


    温黎看着在医院里对他拳打脚踢的贺岭,看着竟然持刀砍自己亲生儿子的郗嘉颜,她嗓子干涸,像是被什么堵着。


    她将贺郗礼护在身后,眼眶泛红,看着他们:“你们根本不配做贺郗礼的父母!”


    “我们走。”


    温黎拉着贺郗礼走出别墅。


    黑夜里寂静得只能听到鸣蝉声,飞虫义无反顾地撞向明亮的路灯。


    贺郗礼看着比他低两个头的温黎大步朝前走,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攥着他,他忽地低笑出声:“喂,这么晚了,带我去哪儿啊。”


    温黎回头,在看到她泛红的眼眶,贺郗礼愣了下,他抿着唇,不再说话。


    来到24小时营业药店,温黎买了碘酒和绷带,将他带到旁边的公园里。


    “这点小伤。”贺郗礼懒散地敞腿坐在椅子上,“明天起来都能愈合。”


    温黎睫毛下压,眼角敛着:“你是故意的,对吗?”


    贺郗礼眼皮抬起:“什么?”


    她说:“你没躲,是故意的。”


    贺郗礼怔在原地,似是只有一秒,他散漫地道:“怎么可能,当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他漫不经心道:“再说,我这不是没事。”


    温黎抿着唇:“如果我没有及时赶来,刀子肯定会刺穿你的胳膊。”


    “好了,别再想没有发生的事了。”贺郗礼将她拉到椅子上,低低笑出声,“买来碘酒和绷带干嘛的,我一只手弄不成,你帮我?”


    温黎知道他是在哄她,她咬着唇,只得转身面对他。


    两个人距离极近,膝盖相抵,属于少年炙热的温度挟着蓬勃的荷尔蒙徐徐贴进她肌肤,她脸颊渐渐发烫。


    他没动,她也没动。


    温黎将棉签蘸取碘酒在他胳膊上点着,动作很轻很轻,她的发丝垂落在他胳膊上,痒痒的。


    察觉到贺郗礼僵硬,她连忙顿住:“很疼?”


    她抬起白皙的小脸,杏眸在月色映衬下氤氲着湿润,看了会儿,贺郗礼移走视线,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发痒。


    “没。”他嗓音像是沁了沙,沙哑道,“不疼。”


    温黎放下心,只是她的动作比刚才更加小心翼翼,最后用绷带将他伤口缠绕:“好了。”


    贺郗礼:“嗯。”


    两人在公园里坐了会儿,温黎忽地开口:“贺郗礼,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贺郗礼起身,他嘴角撩起,温黎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紧。


    她指尖攥着:“如果你不想......”


    他轻笑:“走呗,没说不去。”


    温黎在前面走,贺郗礼在她身后跟着,两个交叠的影子折在墙上。


    “到了。”


    贺郗礼抬眸,看着眼前的游戏厅,站在外面都能听到游戏厅里糟乱的声音。


    “游戏厅?”他轻佻眉,“这可不是好学生要来的地方。”


    温黎耳廓染上薄红,她佯装镇定:“我又不是好学生。”


    贺郗礼低笑,随后褪去散漫,认真地对她说:“以后自己一个人不要来这种地方。”


    “想来,我陪你。”


    少年的嗓音很低,懒怠又磁沉:“知道了吗?”


    温黎耳尖发烫,她点头:“知道了。”


    来到游戏厅,温黎指着两辆机车:“想玩赛车双人游戏。”


    贺郗礼双手抄兜,挑眉:“确定要和我比?”


    贺郗礼从小喜欢极限运动,赛车不在话下,每次跑赛车,他总是断层第一。


    温黎“嘁”了声:“我又不一定会输。”


    贺郗礼看着她不服输的模样,玩味道:“还挺有勇气,输了怎么办。”


    温黎想了想,她说:“输了我给你买奶茶。”


    贺郗礼斜睨她眼,轻笑:“行。”


    温黎和贺郗礼一人一辆车,只是她个子太矮,只能伏着身子握着把手,比赛开始,她把控着方向盘,看着屏幕里的红色机车轻而易举地超越她的黑色机车。


    反观旁边的贺郗礼,淡定地磨着方向盘,侧脸冷隽硬挺,嘴角勾着,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温黎一个没注意,身下的机车发起震动,而屏幕里代表她的小人从机车上摔了下来。


    输了。


    温黎不信她赢不过贺郗礼:“再来!”


    贺郗礼面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还挺有劲儿。”


    这次她专注看着屏幕,过弯道紧张地心跳加速,可还是在弯道摔了下来。


    温黎下意识偏头:“好难啊,贺郗礼这点怎么过关呀。”


    眼前少年桀骜不驯的面庞逐渐放大,她呼吸停滞,身后贴来一道炙热的温度。


    整个人被贺郗礼环在怀里,他的手覆在她手上,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畔:“我教你。”


    温黎不敢回头,她的心跳声愈发强烈,机车随着少年的倾斜,屏幕里的小人紧跟着压弯,一个飘移,骑着黑色机车的小人如箭一般冲向终点。


    “会了么?”


    温热的呼吸猝不及防扑面而来,温黎耳廓发烫。


    她紧张地有点结巴:“会,会了。”


    直至少年下了机车,温黎还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强烈又疯狂。


    一直玩到凌晨五点,两人才从游戏厅出来。


    少年穿着白T,运动裤,垂在腿侧的腕骨清晰,胳膊上的绷带还渗着血迹,他背影落拓颀长,孑然地走在落败的巷子里。


    温黎看着他:“贺郗礼。”


    少年回过头,眼皮撩过来时印来深刻的折痕:“嗯?”


    温黎久久看着他,鼓起勇气上前。


    温暖柔软的身体扑在他怀里,像是一团棉花填满他的心,贺郗礼愣在原地。


    他低头,温黎仰头,四目相对。


    她脸颊泛着热意,细白的胳膊却紧紧环着他,认真地道:“贺郗礼,世界上会有爱你的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爱你。”


    “所以,不要把他们放在心上。”


    “也不要不开心。”


    太阳在此刻升起,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贺郗礼垂在半空的指尖动了动,抱起她的那一刻,仿佛所有负面情绪在顷刻间消失。


    ......


    周一,温黎去隔壁市参加为期十天的集训。


    半年来,温黎每天和贺郗礼在一起,猛地分开,她还有些不习惯。


    短短十天,像是度过一年。


    她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他和奶奶,她晃了晃头,将其他思绪晃掉,低头做卷子。


    考完试,成绩在当天公布,温黎得了第一名。


    中午,温黎坐大巴回京北。


    大巴在附中停下,她背着包,一个人走回家。


    还未走进家门,她的眼睛忽地被一双手捂住,世界变得黑漆漆的。


    淡淡的柑橘味道萦绕在她鼻尖。


    “贺郗礼?”


    身后少年啧了声,他挑眉:“怎么猜到的。”


    温黎睫毛眨了眨:“才不要告诉你。”


    “还不告诉我?”贺郗礼捏着她脸颊,“我看你是胆子肥了。”


    温黎指尖搭在他胳膊上:“干嘛捂着我的眼睛啊,我都看不见了。”


    少年的低笑声烙在她耳畔,他搂着她带着她往前走,一手捂着她眼睛:“闭眼,待会儿让你看。”


    温黎看不到,却一点也不害怕。


    贺郗礼走几步,她跟着走几步。


    “现在开始上台阶,总共十二个。”


    “喔。”


    温黎知道贺郗礼带她上了平台,等到了地方,覆在她眼前的手松开。


    她睁眼,世界恢复明亮。


    一个小木瓦房伫立在她面前,外观还散发着油漆味道。


    温黎下意识回头。


    贺郗礼嘴角轻扬,他下颌抬了抬:“打开门,看看。”


    温黎走上前,拧开门把手,“吱呀”一声,门推开的瞬间,小木屋灯光乍亮,她怔愣在原地。


    小木屋里,放着一张比她现在卧室里的床还要大的公主床,木屋墙角搁着张化妆柜,地面铺着毛茸茸的地毯,空调架在半空,窗帘是梦幻的粉色。


    贺郗礼将她推进小木屋,他斜靠在门框,散漫道:“喜欢不。”


    少年的侧脸轮廓冷硬桀骜,眼下青黑一团,他轻笑:“说了做个小房子很简单的。”


    他懒洋洋地道:“虽然现在只能住进一个人,但以后,我会给你和奶奶建一个更大的房子。”


    温黎看着贺郗礼,心跳无端加速。


    十天前,平台上什么也没有。


    十天后。


    贺郗礼给她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