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美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更没有精神失常。


    在同一个相当正常的空间里，她和明野两个人同时眼花，并且同时疯了的概率，实在是不高。


    就连在多愿幼儿园里，她们看到大肚子的杨家兄弟时，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脑子不正常。


    明野眨巴着双眼，张大着嘴巴问崔美，“那个人怎么看起来长得这么像汪舞，可是跟她一起吃饭的那个人，为什么看起来也这么像汪舞？”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从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用词。


    “与其说是像，简直就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脸吧！”


    明野最后指了指自己，“如果她们是汪舞，那刚刚在小区里，我对她打招呼的那个人又是谁？”


    两个人时不时偷偷瞥一眼那两个人，如嚼蜡般吃完了这顿午饭。


    虽然说吃饭就算不用眼睛一直盯着，筷子也不会塞到鼻子里。


    但眼睛时不时看向那两个双胞胎似的女士，再好吃的东西吃到肚子里也会索然无味。


    仔细看的话，那两个在面馆里吃面的女士，头发颜色和五官都有很明显的不同之处。


    但这种不同，跟双胞胎之间那种细微的差别，还是不太一样。


    崔美脑子里有东西在突突地跳，她实在是想不起来这种熟悉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推了推明野的手臂，“一会儿我们跟着她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尽管食欲因为事发突然的离谱状况大打折扣，但头一回吃打卤面的明野，还是更沉迷于秃噜着嘴里的手擀面。


    太筋道了，这东西跟营养剂口感太不一样了。


    难怪普通人类会如此痴迷于碳水。


    很快，结束了吃面的两个汪舞，就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为了不过于显眼，直到她们两个推门走出面馆后，崔美才拉着明野匆匆追了上去。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功夫。


    崔美和明野走出面馆，却没有看到那两个明明刚刚离开的汪舞的身影。


    这是一个非常开阔的小区底商，不管她们出门后往哪个方向走，都能一眼捕捉到行踪。


    但在短短的十几秒里，那两个汪舞就一齐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明野常年在北区巡逻，她对北区再熟悉不过了。


    仅仅从直觉来说，她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但隔着几张桌子的距离，那两个几乎一样的汪舞身上，并没有让她们感到异常。


    甚至整个面馆里的空间都非常纯粹。


    没有变异，没有污染。


    明野不自觉看向崔美，崔美盯着不远处的小区花坛出神。


    除非在这里，发生了连她这个异能化公民都无法察觉的变故。


    但这怎么可能呢？


    明野正在心里嘀咕着，崔美突然拉起她，朝汪舞家的方向奔了过去。


    ·


    白见真和平梵放下碗筷，她们几乎是同时间有了相同的疑惑。


    她们明明刚刚才跟这家餐厅的小老板——也就是被调查对象李士聊过相关细节。


    眨眼间就眼花了，根本分不清这家餐厅里的，到底哪一个才是被调查的那个李士。


    收银台里忙碌的人，是李士。


    里里外外给客人们端上茶饮、水果的，也是李士。


    从出餐口忙着走菜的，还是李士。


    三个看起来面貌几乎一模一样的李士，同时出现在了同一家餐厅里。


    而这个餐厅里，除了白见真和平梵以外，似乎其他客人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同复制人一样的面孔同时出现，这些顾客就像已经对这件事早就见怪不怪。


    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经验丰富的两个人很快就能确定，站在收银台里的那个，才是刚刚被调查的李士。


    白见真和平梵几乎同时站起身，向收银台走了过去。


    走近后，再次观察着他与其他两个人没有什么区别的脸。


    白见真直接问道，“李士，你的个人资料里，并没有关于你其他兄弟的资料，能解释一下，店里另外两个怎么看都像你兄弟的人，是怎么回事吗。”


    摆弄着收银台里复杂账面的李士抬起头，他的眼神混沌，却并没有直视白见真。


    李士甚至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疑惑。


    “哦，我是李士……”，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嘟囔了这么一句。


    眼神依旧浑浊，没有焦点的目光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扫过餐厅中始终忙碌着的另外两张相似的脸，才稍微恢复了些神志。


    而还在忙碌中的倒水李士，和端菜李士，也察觉到了来自收银李士的目光。


    然后两个人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跟被人按了暂停键，整个人都停顿在了原地。


    三张怎么看都一模一样的脸，就这样隔空彼此对视。


    那一瞬间，白见真和平梵没来由的背后生起一丝寒意。


    她们不约而同开始紧张起来。


    终于，收银台中李士的眼中恢复了清明，他整理着自己的焦点，回看白见真和平梵。


    “对，我是李士，我有几个兄弟？我是有几个兄弟，他们是我的兄弟，没错。”


    自言自语般说完，他再一次着手收银的忙碌，就没有再理会白见真和平梵。


    尽管这会儿根本没有顾客结账。


    平梵摇了摇头，悄声说，“这里一切正常。”


    她的异能等级不如白见真高，但在特定空间里对于污染的感知能力却很强。


    这大概得益于她的空间整理、秩序管理异能。


    太正常了，从人到环境都没有任何异样。


    正常的她们没办法进行任何职权内的操作。


    但她们心知肚明，至少这个李士并不正常。


    两个人再次来到餐厅后街。


    这里是监控视频中，李士行为异常的第一事发地。


    垃圾分类站的一袋垃圾旁，丢着刚刚她们来调查时，并不存在的东西。


    一共六个，整齐的两排，每排三个。


    又跟之前视频记录中完全不同。


    这只是装过卵蛋的空壳，原本应该卡在上面的六颗蛋状物，此刻已经不翼而飞。


    研究所提供的报告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六颗蛋状物无法剥离，更加无法打开。


    就在这时，公共群聊提示音响了，是崔美和明野发来的消息。


    白见真和平梵只看了一眼，没有半点犹豫，把只剩下空壳的东西装进随身证物袋里。


    她们立刻出发前往十三街区，与已经在那的崔美和明野汇合。


    【第五街区的被调查者汪舞女士，保守估计有姐妹五个】


    【不确定是不是五胞胎，还是长相非常相似的五个人】


    【我们正前往十三街区】


    这三条都来自于崔美，看得出来她发得很急。


    紧接着是明野传送的另一条信息。


    这是一条图片信息。


    图片上是第五街区汪舞楼下的花坛一角，一个眼熟的东西静静地藏在草丛里。


    跟白见真她们在餐厅后街垃圾袋旁发现的东西一模一样。


    是已经没了六颗卵蛋的空壳。


    ·


    查奥斯北区，十三街区。


    崔美和明野乘坐着城市穿梭车，从第五街区前往北区最北面的十三街区。


    原本十三街区就是视频资料中，发生怪事最多的街区。


    乘坐穿梭车驶向十三街区的一路上，两个人变得越来越沉默。


    标志性的街心公园旁，就是十三街区的车站站点。


    匆匆从第八街区赶来汇合的白见真和平梵，一下车就看到了已经在公园秋千上等她们的崔美和明野。


    两个人匆匆从第八街区抵达距离最远的十三街区时，是在收到群消息至少两个小时后，这会儿已经是下午。


    她们所在的街心公园，就是资料视频里那个小朋友，在十三街区当天玩耍的公园。


    崔美这会儿晃荡着的那个秋千，也就是视频里张山小朋友玩耍过的秋千。


    “你们是不是还发现了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白见真开门见山地问崔美和明野。


    崔美没说话，一向话多的明野竟然也没吭声。


    沉默了半晌，才终于组织好语言，崔美说，“走吧，一起去个地方。”


    崔美和明野两个人站起身，一起往距离街心公园不远的街区幼儿园方向走。


    白见真和平梵一头雾水，但也只能先跟上。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她们就遇到了很多同样往幼儿园方向步行的人们。


    这会儿正赶上幼儿园即将放学的时间，这些是跟她们目的地相同的、接孩子的家长们。


    人多得甚至像剧院刚刚散场的后门。


    这其实并不正常。


    查奥斯原本新生人口就不多，而其中北区的人口更是稀少。


    她们来到幼儿园的大门口时，人越聚越多，跟热闹的菜市场没差别。


    四个人都沉默着没说话，默默地站在那群家长不远处，观察着，也等待着。


    下午四点。


    幼儿园终于到了放学时间，穿着可爱的一模一样制服的小朋友们，从屋子里欢快飞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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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像刚出栏的小鸡仔，仰着头寻找着门口接自己的家长。


    老师们把小朋友交到家长手上。


    家长带着小朋友们跟老师告别。


    一切看起来都那样和谐温馨又自然。


    复数相同面貌的小朋友。


    复数相同面貌的幼儿园老师。


    甚至复数相同面貌的家长。


    四个一模一样长相的奶奶带着5个一模一样长相的孙子。


    三对一模一样长相父母拉着六个一模一样长相的女儿。


    家长、小朋友、幼儿园老师，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除了在这样画面的衬托下，崔美她们四个。


    这四个不同身高长相，身穿不同款式制服的政府职工，在这样复制粘贴的复数画面里，反而看起来相当格格不入。


    白见真和平梵终于知道了崔美和明野沉默的原因。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确实很难用语言去描述。


    就算拍摄了影像发送给她们，也会怀疑是不是拍摄的设备出了什么问题。


    “我和明野来十三街区的路上，就遇到了很多这样的‘人’。”


    崔美终于解释说。


    平梵了然，倒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我和白见真在第八街区的餐厅里，也看到了复数的被调查者李士，而且他有些奇怪……”


    她还没说完，明野的工作机响起提示音。


    明野快速查看后，展示给其他三个人看。


    那是一份来自于机械武装处北区巡逻组内网邮件。


    【十三街区巡逻组紧急事件上报


    街区内出现大量未上报人口，新增人口持续上升


    请求其他区域巡逻组同事支援】


    其他三个人一脸疑惑时，另一条内网邮件弹出。


    与此同时，长长的警报蜂鸣，骤然响彻整个十三街区上空。


    家长、小朋友们，甚至幼儿园的老师们，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刺耳的警报蜂鸣。


    【十三街区内新增人口数直线上升，不明原因导致空间人口密度骤升，监管压力变大！疑似群体区域性污染，街区内开始区域性封闭，未污染公民和职工请快速撤离！！！】


    蜂鸣声一声高过一声，第二条内网邮件消息突然弹出。


    而听到警报蜂鸣声的明野，对其他三个人大喊道，“来不及了快跑！”


    说着，她就快速向城市穿梭车站奔去。


    除了崔美外的另外两个人，被眼前众多复数出现的人所震撼，但也跟崔美一样，快步跟上突然狂奔的明野。


    几个人快速抵达车站，明野又突然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向十三街区上空。


    白见真和平梵同样看着天空，随后三个人沉默着没再向前。


    “不去坐车吗？”


    崔美只能看到傍晚颜色亮丽的晚霞，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三个人狂奔后又停了下来。


    傍晚时分，夕阳的橙粉色亮光洒满整个查奥斯。


    而此刻的查奥斯北区十三街区，居民们沉浸在过分美丽的夕阳余晖中。


    汪舞和她的几个姐妹携手从菜场买菜回到家，准备着晚上丰盛的菜肴。


    李士和他的几个兄弟忙碌在餐厅晚餐的忙碌时分里。


    没有任何居民察觉他们生活了多年的北区，正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在人口数暴增的十三街区里，无数居民开始像会自己繁殖的线面那样，复数增长。


    这些复数增长的“人”，看起来与原本的居民几乎没有差别。


    但仔细看，他们每个人的发色、瞳孔、嘴型都不太一样。


    这些细节组合在一起，这些人站在一起时，他们明明完全不同，却又诡异的相似。


    下班时间，复数的居民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


    他们与幼儿园里的家长小朋友和幼师一样，完全没有察觉环境里有任何变化。


    他们表情没有异样，一如往常那样从车站下车，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看似行尸走肉，却又一如往常。


    相似到就像从一个模具里生产，却又不同的面孔。


    一组六个，每排三个排列成两排出现的蛋状物。


    崔美突然想到了盲盒。


    这些突然出现的复数居民，就像盲盒里的同系列人偶。


    警报声依然没有停止，高昂着刺耳的音调。


    街道上除了因为剧烈奔跑而喘息的四个女孩，其他人都在专注着原本自己在做的事。


    明野抬起头看向崔美和其他两个人。


    “十三街区已经被彻底封锁了，没人能从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