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进入舱体内的几个人，已经开始沉浸式地感叹着“人体再生舱”的内部构造。


    比起医疗中心狭窄朴素的舱体，显然这个巨型罐状舱体的内部设施更加丰富。


    除了基础的生活设施外，还提供人体不同需求作用的营养剂，舱内的数字面板提供的选项诸多，更是可以通过操作满足舱内的各项需求，堪比豪华头等舱般舒适便利。


    不管怎么看，都十分适合受伤后在这里进行疗养，甚至是组织构造再生。


    尽管从外面来看，这个罐状舱体并不大，也很难想象，要在这样的舱体内如何同时容纳六个人。


    但当他们几个人进入舱体后才发现，舱体其实是一个被压缩了的空间。


    当有人进入舱体后，脚下的空间会展开，面积有足足百平方米。


    “可惜我女神不能进来参观，这里感觉真的不错。”


    明野戳了戳舱体内柔软会自动回弹的内壁，遗憾地说。


    舱内穹顶是一盏高悬的树形吊灯，只不过那个树形是倒吊着的。


    白见真最后一个踏入舱体，就被穹顶的吊灯吸引了视线。


    她仰着头微微眯着眼睛，始终盯着舱内穹顶，随后怔愣了几秒，突然神色大变。


    甚至顾不上提醒明野他们。


    白见真转身再去找他们刚刚进入的舱门处，发现那地方早已经严丝合缝的闭合，甚至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从哪里进入的。


    白见真对着墙壁猛捶打了一拳，她长长呼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


    “你们，不觉得这里很熟悉吗？”


    手掌摸索着柔软的舱内墙壁，白见真问其他人。


    “当然啦，这里不是说是医疗中心治疗舱的进化版本，所以才会觉得很像来着……”


    明野下意识回答完，才反应过来，白见真说的似乎不是这种“熟悉”。


    明野和平梵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人的第六感总是来得没来由。


    白见真这话，其实是在说另一件事。


    一旁的袁民倒是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几个女孩是什么意思。


    如同打哑谜。


    白见真仰起头看穹顶的倒挂树状灯，手掌紧贴舱体内壁，身体里的净化能量源源不断灌注在内壁上。


    以白见真的手掌为中心，源源不断在整个舱体中扩散开来。


    “看，跟在那里面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白见真话音刚落，几个人眼前的豪华舱内空间在她强势的净化能量下褪去了虚假的华丽修饰。


    舱体内壁变成潮湿、柔软的肉色，一切刚刚可见的疗养装置都消失了。


    高悬在穹顶的不是明亮的树状挂灯，而是两个海马状肉球。


    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起伏状态呼吸、生长。


    只不过这两个海马状肉球，都被包裹在半透明的蛋壳内。


    直观来看，更像是两个蛋壳里孵化着海马状的东西。


    刚刚几个人眼前看到的豪华舱体内部，竟然都是这个空间内产生的虚假幻象。


    “这是……这不就跟那个囊袋里一模一样？”


    明野瞠目结舌，她想要说这不就是之前多愿幼儿园里，把他们几个包裹在里面的巨大子宫！？


    但袁民还在这，她又不方便说更多跟幼儿园里相关的事。


    “陈浩！陈浩我们可能需要救援！工厂不对劲、工厂内部有问题！能听到吗陈浩？”


    缓过神，明野立刻用通讯器在区域性频道内喊着站点的同事。


    结果却只能听到频道内的滋啦滋啦干扰声，没有得到陈浩或者李华的任何回应。


    “一、二……”


    白见真从内壁收回释放能量的手，她从头顶的两个海马状肉球开始数，最后回到他们四个人身上。


    “三、四、五、六，刚好六个。”


    “算上我们四个人，刚好六个，其他舱体内也都是六个模糊的人形。出事的蛋壳一组也是六个，总不会这么巧，大家都这么喜欢六这个数字吧？现在你们还觉得，工厂能从蛋壳里孵化新生儿，是都市传说吗？”


    白见真戳了戳自己面前的半透明柔软外壳，问其他人。


    “我们中圈套了。”


    说完，白见真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事情的走向跟她推测的方向，似乎不太一样。


    不知道舱体空间外的崔美和田天怎么样。


    舱内的四个人，跟悬空倒挂的那两个海马状肉球一样，身体外侧空间，也包裹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柔软蛋壳。


    而刚刚还脚踩在地面的几个人，这会儿像水中漂浮的水母，被几乎透明的蛋壳包裹着，漂浮在舱体空间里。


    从外面看，只有六个模糊的人影，与其他舱体外观没有任何区别。


    ·


    随着白见真最后一个进入舱体，舱门缓缓关闭，空间内唯一一个闲置的舱体，也终于亮起了工作状态的微光。


    罐状的半透明舱体在莹莹亮光中，看起来就像一个自带光源的巨型培养皿。


    磨砂的半透明舱体外壁，总会让人有种舱体内部灌满液体的错觉。


    “为什么每个舱体，好像都有人形的物体在里面？”


    崔美凑近其中一个舱体，问道。


    “啊，小崔领导，我刚刚也介绍过，每个舱体最多可容纳六个人，他们在舱内接受再生治疗。”


    吴有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说。


    “但仔细看，除了刚刚我同事进入的舱体，这些其他舱体里面不止六个人吧？”


    崔美继续问。


    “而且，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自己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姓崔？”


    视线从舱体上收回，崔美回头看着依然一副笑眯眯神情的吴有。


    吴有紧盯着崔美的脸说，


    “啊我当然是听你们同事提……”


    “没有，其他人没有提到过我的名字，所以，你到底是谁？”


    崔美步步紧逼，吴有连连后退，整个人甚至退到了刚刚他们进入研究区域的那一面墙壁。


    “把我们引到工厂里到底什么目的？”


    吴有瑟缩着身体，他原本就比崔美矮小的身形，这会儿更显窝囊。


    他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不断追问的崔美，突然笑了一声，


    “有没有可能，想要的不是你们，是你呢？”


    还不等崔美来得及反应，吴有手早就悄悄贴紧墙壁，墙壁被撕开个不大的口子，吴有迅速向后仰倒过去。


    崔美向豁口处伸手。


    吴有已经从撕开的豁口空间逃脱，豁口立即封闭。


    崔美什么都没抓到。


    崔美回过神，来到白见真他们进入的那个舱体前，发现舱体并没有在运作，但舱门紧闭，根本没有办法打开。


    “田天，我们得想办法把门打开，不能让他们一直在里面被关着。”


    尽管进入舱体前，白见真敲敲崔美的手臂，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不过就是培育舱，又不是其他危险的地方，我们几个有异能的成年人不会有什么影响，放心。”


    但崔美始终有些焦虑，她没见过医疗中心的培育舱，更不知道这东西一直关着人会不会有意外。


    “能有什么问题呢？最坏不过就是弱者被强者吃掉，那只能算是倒霉，进化的过程中，弱肉强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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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很正常。”


    站在崔美身后，田天回答说。


    崔美顿了顿，回头看着同样研究孵化舱的田天。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类身份，可以让崔美在这个世界里，从身体感知上无限接近原本的世界和生活。


    甚至能够让她像沉浸式戏剧那样，永远站在别人的故事外面，做一个彻首彻尾的旁观者。


    “田天，你还记得，我们被困在白房子隔离区的时候，你问我，是怎么看出来你其实不是男孩子，是女孩子的事情吗？”


    没头没脑的，崔美突然问田天。


    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类，不应该对同类的死亡麻木不仁，更不可能在不久前刚刚亲眼看见一场同类的死亡后，还轻飘飘地对同伴可能遭遇的危险说，“这很正常。”


    田天始终研究着孵化舱的外立面，她专心致志，没有回答，更没有抬头。


    直到这一刻，崔美如同被罩在巨大铜钟，被重锤敲击。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初来乍到查奥斯的旁观者。


    她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保持着旁观者和外人的心态。


    但只要是生长着血肉的活生生的人，很难在经历着这些一桩桩匪夷所思的事件后，还会把身边活生生的人命和人生置之度外。


    崔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个世界本身的一部分。


    “田天呢？”


    崔美扯住身旁跟田天一模一样的人，问。


    身旁的田天终于把注意力从孵化舱上拔出来，她笑着看向了崔美。


    虽然跟田天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其实崔美从来没有见过田天露出过这样戏谑的神情。


    比起白见真的克制和冷静，田天更像是青春期的小女孩，固执地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模样有着很严苛的要求。


    她所熟悉的田天，是一个不喜欢被当成“假小子”，却又要时刻把自己扮演成“男孩”的别扭姑娘。


    但这种别扭和执拗的性格之下，并不妨碍田天本质上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姑娘。


    她会在白房子隔离室里，不忍心崔美这个普通人类同事，因为封闭的里域空间可能被炸毁而丧命感到不忍。


    会在亲眼看到同为人类的郑秋意外丧命时，跟白见真一起被吓到动弹不得。


    更会在崔美被谣传成查奥斯的死神时，即使翘班也会和白见真一起前去郑秋那个没人敢靠近的告别式。


    就算她只是跟崔美相处并不多的同事田天，她也是个有血有肉、有着丰富感情和人性的善良姑娘。


    “崔美，你在说什么呢？我不就是田天～”


    田天反问崔美。


    田天不应该像眼前这个“人”这样，在马楼被复制体吞食时，轻飘飘说着：这很正常。


    几乎面对与白房子隔离室时相同情况时，把其他人即将面临的死亡，当成进化过程中可以忽视的事故。


    “原本的田天在哪儿？”


    崔美不死心地继续问眼前的“人”。


    就算复制体从外形和言行举止上，把正主模仿得再像，也永远不可能琢磨透人类瞬息千变万化的心。


    更不可能成为完美取代人类的存在。


    “你是田天的污染复制体。”


    崔美斩钉截铁道。


    “那如果是你，你会选择等死，选择被同类弱肉强食，还是选择，先下手为强来保命？”


    “田天”歪了歪头，反问崔美。


    “你又是为什么，明知道我不是她，还要让我留在外面，让其他人进去舱体空间？”


    “田天”突然哈哈哈地放声大笑，抱着手臂凑近崔美问道，


    “难道你，就没有其他的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