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主卧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林婉清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身上裹着一条薄毯，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苍白。


    她的眼眶红肿得厉害，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当她看到端坐在饭桌旁的顾野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拢一下自己散乱的头发，动作却在半途停住。


    在这种时候，她连在意自己形象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来了？”


    她的嗓子很干，说出的话也带着沙哑。


    顾野站起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我买了早饭。”


    他将油纸包一个个打开，


    两根刚出锅的油条，金黄酥脆。


    两杯用玻璃瓶装着的豆浆，还温热。


    甚至还有两个茶叶蛋。


    食物的香气在沉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带来了属于人间的鲜活气息。


    “我不想吃。”


    林婉清别开脸，胃里一阵翻搅，没有任何食欲。


    顾野没说话。


    他拿出干净的搪瓷碗，倒了半碗温热的豆浆，推到林婉清面前。


    然后，他又给林奇盛了一碗，把一个肉包子放在儿子的小碟子里。


    “小奇也还没吃吧？”


    他的话是对着林奇说的，但林婉清知道，这其实是说给她听的。


    林奇很懂事地拿起包子，小口小口地咬着，一边吃还一边用眼睛偷偷地瞟自己的妈妈。


    “吃点吧。”


    顾野再次开口，声线放得很低。


    “人是铁，饭是钢。”


    林婉清的鼻尖忽然一酸。


    这句话，以前她身体不舒服不想吃饭的时候，顾野也说过。


    那时候，他还穿着军装，板着一张严肃的脸，用命令的口吻说出这句土得掉渣的话，显得格外违和。


    她沉默地在桌边坐下，看着面前那碗白色的豆浆。


    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最终还是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机械地送进嘴里。


    豆浆是甜的，可她尝不出任何味道。


    一顿早饭，在极致的安静中吃完。


    林奇吃完自己的那份，就乖巧地回房间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大人。


    林婉清收拾着碗筷。


    “你今天不用去厂里吗？”


    她拿起温热的豆浆瓶，瓶身的热度透过掌心传递过来，驱散了一丝寒意。


    “厂里不忙，我请了假。”


    顾野的回答简洁明了。


    实际上，他是把一整天的工作压缩到了昨天晚上，熬了个通宵才处理完，只为了今天能空出时间。


    但他不会说。


    林婉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作为厂长，他怎么可能不忙。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累。你不用总这样来回跑。”


    她垂下眼睫，低声说。


    她不想欠他太多，尤其是现在这种已经离婚的尴尬关系。


    请假陪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负担。


    “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顾野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她的倔强和逞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他现在走了，她大概会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抱着悲伤，不吃不喝地待上一整天。


    他不能让她这样。


    “我陪你去考驾照。”


    他忽然说。


    林婉清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地望着他。


    考驾照？


    这个话题跳跃得太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想买辆车吗？”


    顾野继续说道，他的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以后公司会越来越忙，你自己骑摩托车，风吹日晒的，不安全也不方便。”


    “接送小奇上学，去公司谈业务，有辆车，什么都解决了。”


    他的每一句话，完全是从实际角度出发，听不出任何私人的情感。


    可正是这种纯粹的为她着想，反而让林婉清无法轻易拒绝。


    林婉清的心头微微一动。


    随着清露公司的业务扩张，她需要跑的地方越来越多，有时候还要带上样品。


    骑着那辆小摩托车，确实有很多不便。


    清露公司现在的流水很健康，资金完全不是问题。


    她只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母亲的离世，公司的扩张，江楚的意外，一件件压得她喘不过气，才把这件事暂时搁置了。


    现在被顾野这么一提起，这个念头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是的，她需要一辆车。


    一辆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车。


    见她久久不语，只是怔怔地出神，顾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摸不透她此刻在想什么。


    是在抗拒他的安排，还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顾野直接打断了她的思考。


    他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果断，直接，不拖泥带水。


    “我已经跟驾校那边打好招呼了，报名、体检、练车，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去。”


    林婉清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总是这样，话不多，却会把所有的事情都默默地替你办好。


    在你还在犹豫的时候，他已经铺好了所有的路。


    “快吃吧，都快凉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将一个剥好的茶叶蛋放进林婉清面前的碗里。


    一旁的林奇看着爸爸妈妈之间缓和下来的气氛，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吃着爸爸撕好的油条。


    这顿早饭，吃得异常安静，却又有一种久违的温馨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吃完饭，顾野利落地收拾了桌子，将垃圾都打包好。


    “走吧。”


    林婉清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走了胸口所有的郁结和犹豫。


    她抬起头，对上顾野那双深邃而专注的眼眸。


    “好。”


    林婉清没有再拒绝。


    或许，他说的对。


    她确实需要一点新的东西，来把自己的生活从悲伤和混乱的泥沼里拽出来。


    顾野紧绷了一早上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他紧抿的唇线柔和了些许，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此刻的轻松。


    林婉清给林奇背上小书包，又拿上自己的挎包，跟着顾野一起下了楼。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顾野拉开后座的车门，让林奇先坐进去，又绕到另一边，为林婉清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最后顾野一脚油门，轿车缓缓驶出老旧的小区，汇入了中关村宽阔的车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