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熔炉边的第一课

作品:《被儿女冻死后,窝囊老爹重生了

    路承舟走了。


    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多余的勉励,也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群被他亲手击碎了神龛的信徒。


    他只是平静地转身,迈开脚步,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车间门口的黑暗中,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程表上的小事。


    他带走了旧世界的最后一丝体面,却留下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车间里,死寂依旧。


    那台创造了神迹的工业鼓风机早已停止轰鸣,但它掀起的无形风暴,却刚刚开始在每个人的心里肆虐。


    工人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失魂落魄的茫然,他们像是被大水冲垮了家园的灾民,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上,找不到任何可以依凭的东西。


    他们的神,周桐,还站在那里。


    他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双手死死地攥着那几页薄薄的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


    终于,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师傅,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声音干涩地劝慰道:“老周,别……别太往心里去。那个年轻人……他就是纸上谈兵,凑巧了……”


    话音未落,周桐猛地动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骤然转身,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凶光。


    他一把抓住那个老师傅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掼在冰冷的炉壁上。


    “凑巧?”


    周桐的咆哮声,沙哑而暴戾,在空旷的车间里激起一阵回响,“**管这个叫凑巧?”


    他扬起手中那份被他攥得发皱的“法典”,几乎要戳到对方的脸上。


    “升温曲线!活性碳势!等温淬火!这些词,你这辈子听过吗?我们就是一群守着金山讨饭吃的叫花子!是一群对着火焰跳大神的野人!”


    他松开手,任由那个吓傻了的老师傅瘫软在地。


    “我周桐,瞎了四十年!今天,总算开眼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刀,从每一个惊恐万状的工人脸上一一刮过。


    “从现在起,我们过去知道的一切,全都是狗屎!是我们脑子里长出来的毒瘤!谁他妈再敢跟我提一句‘凭感觉’,提一句‘按经验’,老子亲手把他塞进炉子里回炉重造!”


    这番状若疯魔的咆哮,像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被震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的周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恐惧。


    这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暴躁但讲理的老师傅,这是一个彻底打碎了旧我,从灰烬中站起来的、狂热的殉道者。


    周桐不再理会他们,他走到一面相对干净的墙壁前,从兜里摸出一截皱巴巴的粉笔头,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法典”的第一页,死死地按在墙上。


    他的手,依旧在抖。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度的、神圣的激动。


    “预备热处理第一步:正火。”


    他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沙哑的声音,烙印进车间的空气里。


    “升温至九百二十摄氏度,升温速率,不得超过每分钟二十度。保温,五十五分钟。出炉后,强制风冷。”


    他念完,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扫视着众人。


    “谁来告诉我,这一步,和我们过去做的,有什么不一样?”


    一片死寂。


    工人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哑巴了?”


    周桐怒吼。


    一个胆子稍大的年轻人,哆哆嗦嗦地举起手:“周……周师傅,我们以前……也是这么烧的啊,就是……就是没管多快的速度,保温时间……也看料子大小,凭感觉……”


    “凭感觉?”


    周桐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冷笑,“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你的感觉,值多少钱!”


    他猛地转头,看向墙角一堆报废的零件。


    “那是上个月报废的传动轴,为什么废的?”


    “淬……淬裂了。”


    “为什么会裂?”


    “因为……因为奥氏体晶粒过热,组织粗大,内应力集中。”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技术员的瘦高个低声回答。


    “放屁!”


    周桐厉声打断他,他用粉笔头,在那“每分钟二十度”的字样下,重重地画了一个圈,“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们像一群赶着投胎的蠢货,只知道把火烧到头,却从来不知道,升温太快,会让钢材内外温差过大,产生巨大的组织应力!这根骨头,还没等淬火,就已经被我们自己亲手烧出了内伤!”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雾。


    他们呆呆地看着墙上那行字,再回想起过去无数次因为“意外”而报废的珍贵零件,一种恍然大悟后的、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原来,那些所谓的“意外”,全都是必然。


    全都是他们无知的产物。


    刘师傅一直没有走,他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周桐,这个和他斗了一辈子的老伙计,是如何用最粗暴的方式,为他手下这群桀骜不驯的兵,进行着一场触及灵魂的洗礼。


    这不是技术培训。


    这是一场布道。


    一场在工业地狱里举行的、关于新世界福音的、第一次布道会。


    而路承舟,那个离去的年轻人,就是这场新宗教的、唯一的真神。


    他仅仅是降下了一道神谕,就让最顽固的祭司变成了他最狂热的信徒,主动去净化他那早已腐朽的圣殿。


    这个认知,让刘师傅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深入骨髓的敬畏。


    他忽然明白了,三号车间那场“尺寸的**”,热处理车间这场“火焰的立法”,档案室那堆“历史的尘埃”,从来都不是孤立的。


    它们是三路大军,从一开始,就指向同一个目标。


    路总师,他不是要改造一座工厂。


    他是要用这座工厂当熔炉,为这个国家的工业,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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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一种全新的、名为“科学”的灵魂!


    夜色,不知不觉间,已经笼罩了整座工厂。


    热处理车间,却灯火通明。


    那座刚刚熄灭的电阻炉,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座沉默的祭坛。


    祭坛前,一群衣衫油污的工人,正围着那面写满了“天书”的墙壁,神情肃穆得像是在参加最神圣的典礼。


    “第二步,渗碳!炉温,九百三十度!滴入式气体,成分,百分之二十一氧化碳,百分之四十氮气,其余为氢气!碳势控制在……”


    周桐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却依旧充满了狂热的力量。


    没有人打瞌睡,没有人抱怨。


    他们瞪大眼睛,竖起耳朵,贪婪地吸收着每一个陌生的词汇,每一个精确的数字。


    他们时而激烈地争论,时而陷入沉思,时而又因为想通了某个关节而发出懊恼的捶打声。


    他们正在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去弥补过去几十年的空白。


    他们正在为火焰,制定一部前所未有的、严苛到变态的法典。


    与此同时,路承舟回到了他那间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办公室。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到窗前,俯瞰着这座在夜色中匍匐的钢铁巨兽。


    远处,热处理车间的窗口,透出唯一一抹顽固的光亮,像一颗在黑暗中,被强行点燃的星辰。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拿起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他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听筒里传来江建国那沉稳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


    “喂。”


    “是我。”


    路承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热处理车间,拿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江建国发出了一声低沉的、仿佛胸腔在共鸣的轻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极致的快意。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里,蕴含着千言万语。


    “第一批零件,明早八点,进入热处理流程。”


    路承舟继续报告,“如果一切顺利,三天后,我们就能得到第一批拥有合格筋骨的柱塞偶件。”


    “很好。”


    江建国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冰冷的锋芒,“骨头已经开始炼了,那为骨头输送养分的血,准备得怎么样了?”


    路承舟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血液,一直在流动。”


    “孙大海那边,新的铸造熔炉已经完成基础设计。邱老那边,关于柴油机高压油泵的苏联原版资料,也已经找到了。”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骨骼、血液、神经……三条战线,即将在一个星期后,完成历史性的会师。”


    “届时,这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将拥有它在这个世界上,第一颗真正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