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王权的幽灵
作品:《被儿女冻死后,窝囊老爹重生了》 王德发走在路上,脚步踩得水泥地砰砰作响,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
他宽厚的背影在清晨的斜阳下,投射出长长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跟在他身后的王队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能小步快跑,竭力跟上厂长那蕴含着怒火的步伐。
王德发的心里,正燃烧着一团无名之火。
热处理车间。
周桐。
这两个词,像两块坚硬的顽石,在他的权力版图上,硌得他生疼。
前者是他治下最混乱、最低效的角落;后者,则是他最瞧不上、也最难管束的滚刀肉。
现在,这个最混乱的角落,竟然在那个最难管的滚刀肉的带领下,搞起了通宵**?
荒唐!
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几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推开车间大门后会看到的景象:一群熬得双眼通红的工人,东倒西歪地躺在油腻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劣质烟草的酸味。
而周桐,那个老顽固,或许正唾沫横飞地抱怨着待遇,煽动着不满。
他连处理方案都想好了。
抓个典型,杀鸡儆猴。
必须用雷霆手段,将这股失控的苗头,狠狠地摁死在萌芽状态!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座红星厂,谁才是真正说话算数的人。
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路承舟,不过是个过客,一阵风,而他王德发,才是这里永恒不变的山!
怀揣着这份冰冷的决断,他走到了热处理车间的门口。
那扇厚重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不是他预想中的混乱与嘈杂,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被压抑到极致的寂静。
只有某种低沉的、规律的嗡鸣声,证明着这里面还有活物。
王德发眉头一皱,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他不再犹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猛地将铁门推开。
吱嘎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车间的宁静。
然而,预想中的所有景象,都没有出现。
王德发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
他身后的王队长探头一看,也瞬间石化,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这……
是热处理车间?
车间还是那个油污遍地、光线昏暗的车间。
但里面的人,却仿佛被集体更换了灵魂。
没有喧哗,没有抱怨,更没有东倒西歪的懒汉。
几十名工人,分成了几个泾渭分明的战斗小组,正以一种近乎于宗教仪式般的狂热与专注,执行着各自的任务。
一个小组正围着一个大铁箱,手里拿着卡尺和铁丝,小心翼翼地测量、捆绑着什么,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要在心脏上动手术。
另一组人则拿着纸笔和算盘,围在一块小黑板前,激烈而低声地争论着,黑板上写满了他们看不懂的数字和公式。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疲惫,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但他们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像一簇簇在黑暗中被强行点燃的火焰,燃烧着一种王德发从未见过的、名为“专注”的东西。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高度紧张的秩序感。
这种秩序,与他所推行的、依靠规章制度和行政命令建立的秩序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由共同目标凝聚而成的、铁军般的纪律!
王德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座正在嗡鸣的电阻炉前。
周桐,那个他印象中永远叼着烟卷、满身痞气的老刺头,此刻正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手里没有烟,也没有工具,只是死死地盯着炉壁上那枚老旧的温度计,整个人仿佛与那座炉子融为了一体。
他的脸上,是一种王德发无法理解的、混杂着痛苦与神圣的表情。
“周桐!”
王德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往常一样威严。
这一声吼,蕴含着厂长的全部权威,足以让工厂里任何一个偷懒的工人吓得一哆嗦。
然而,周桐只是眼皮微微动了一下,连头都没有回。
他仿佛没有听见。
或者说,他听见了,但懒得理会。
王德发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如同岩浆般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红星厂的最高统治者,在这片属于他的领土上,竟然被一个最底层的车间主任,给无视了!
“周桐!”
他加重了语气,向前踏出一步,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你们半夜不回家,在车间里搞什么名堂?”
这一次,周桐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极其不耐烦地侧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瞥了王德发一眼。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位手握他生杀大权的厂长,而像是在看一只打扰了他思考的苍蝇。
“王厂长,”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有事?”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比任何顶撞都更具侮辱性。
王德发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那群仍在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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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苦干的工人,厉声质问道:“这就是你带的兵?无组织,无纪律!生产计划上没有的任务,谁允许你们私自开炉的?出了安全事故谁负责?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厂长?还有没有厂里的规矩!”
他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罪名,像一连串炮弹,朝着周桐狠狠砸了过去。
然而,周桐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或畏惧。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充满了无尽嘲讽的弧度。
等王德发吼完了,他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第一次正视着这位暴怒的厂长。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只是用那嘶哑的声音,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
“王厂长,你知道什么是碳势吗?”
王德发一愣,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碳……
碳势?
这是什么东西?
周桐看着他茫然的表情,那抹嘲讽的笑意更深了。
他伸手指了指那面被粉笔写得满满当当的墙壁,那面被工人们奉为神谕的“法典”。
“那上面,写着三百四十一个我们以前闻所未闻的名词,定义着十七道我们从未走完过的工序。任何一个参数的失控,都会导致这批零件变成一堆废铁,让三号车间那帮兄弟的心血,全部化为乌有。”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直刺王德发的内心。
“现在,我们正在和三百四十一个魔鬼战斗。我们没有先进的武器,只能用命去填。我们没有时间去遵守那些狗屁规矩,更没空去搭理一个连‘碳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外行。”
外行。
这个词,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王德发的心脏。
他,堂堂一厂之长,竟然在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面前,被定义为了“外行”?
权力的尊严,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巡视的君王,而是一个闯入了神圣殿堂的、可笑的闯入者。
他和他所代表的一切规章、制度、权威在这片被科学与狂热统治的土地上,都变成了一个苍白而无力的幽灵。
王德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他可以处罚周桐,甚至可以撤了他,但他却无法回答那个最根本的问题。
什么是碳势?
**。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记录的技术员,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周师傅!不好了!渗碳剂的挥发速率……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