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风尘驴车行

作品:《三国之家父吕布

    我和李老六如今已与乞丐无异,蓬头垢面,头发结成了绺,沾满了西北风沙特有的黄尘。


    身上那股混合了汗馊、尘土、牲口气息的酸腐味儿,隔着三丈远就能熏人一个跟头。


    活脱脱一副刚从饥荒地里爬出来的模样,哪还有半分人样……


    自打仓惶离开那藏族部落,身后仿佛有看不见的鞭子在抽打,我俩便顺着官道一路东行。


    说是官道,不过是车辙压得深些、踩踏得硬些的土路罢了。


    过翼县,经天水郡,入广魏郡临渭。


    沿途所见,尽是荒凉。


    这还没到董卓迁都就村落稀疏,十室九空,偶见炊烟,也透着股萧索。


    驴子倒还自在,伸着脖子就能啃啃道边枯黄的草根,勉强果腹。


    我俩就惨了,干粮早已见底,沿途补给艰难,好几次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


    李老六全凭一股“找到宝藏就能翻身”的执念吊着半条命,


    我则憧憬着找到常山赵子龙就能开局王炸三国支撑着!


    好不容易挨到还算有些规模的陈仓(宝鸡),用身上的几个铜板换了点粗粝的麦饼和浑浊的米汤,才算是从阎王爷嘴边抢回一口气,勉强续上命。


    休整片刻,连澡都顾不上洗,又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离了郿县。


    这才抵达眼下的落脚处——扶风郡槐里城外的一片野树林子,实在没力气进城了。


    经过天水郡时,心里还着实掠过一丝遗憾。


    倚在颠簸的驴车上,望着城外依稀的城郭轮廓,脑中闪过三国演义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天水姜伯约……


    多响亮的名字!


    可惜啊可惜,那是蜀国后期才崭露头角的人物。


    我掰着脏兮兮的手指头算了又算,按年份,姜维这会儿怕还是个穿开裆裤、流着鼻涕玩泥巴的小屁孩儿。


    不!说不定压根儿还没钻出娘胎!


    印象里他银枪白马,对着须发皆白的常山赵子龙喊出那句:


    “老将军,可识天水姜伯约”时,是何等英姿勃发,这会儿赵云还是龙虎之年呢!


    唉,生不逢时啊……


    不然,真想顺路把这未来的蜀汉顶梁柱也拐带上,提前投资一个‘SSS’名将,这趟穿越也不算血亏。


    遗憾啊,历史的时间线,终究不是我能拨弄的琴弦。


    刚上路那会儿,我俩连路线都摸不清,像两只没头苍蝇。


    只能一边在路边的茶棚、驿站,舔着脸向行商脚夫打听,一边沿着浑浊泛黄的渭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游走。


    幸好前世残留的地理知识还没完全还给老师——黄河如一条桀骜的黄龙,咆哮着贯穿中原大地,最终在遥远的山东东营一头扎进渤海。


    而脚下这条渭河,则是它的一条重要支流,在险要的潼关附近与之汇合。


    也就是说,到了潼关那个兵家必争之地,眼前就摆着两条道:


    一条是北上——逆着汾河湍急的水流,硬闯进沟壑纵横、群山锁钥的山西,目标是太原府。


    接着还得在崇山峻岭间右折,经寿阳、阳泉、娘子关、井陉、鹿泉……石家庄的影子才隐约可见。


    可山西那路,听听名字就让人腿肚子转筋——中条山壁立千仞,王屋山愚公难移,梁山泊虽远名犹在,太岳山如卧龙盘踞。


    更别提那绵延八百里的太行山脉,像一道巨大的屏风横亘其间。


    山高林密,遮天蔽日。


    别说可能撞上呼啸山林、杀人越货的强盗,就是被藏在枯草里的毒蛇咬一口,或是被饥饿的狼群盯上,也足以让人尸骨无存。


    尤其有李老六这自带“霉运光环”的主儿在身边,我怀疑连山里的石头都想绊我们一跤。


    除非那位足迹遍布华夏的徐霞客徐老爷子能从天而降,甘当我们的免费导游兼向导。


    否则这条险路……想想就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颠簸的驴车上,我无比怀念起前世那平稳如飞的飞机和风驰电掣的高铁。


    哪怕挤成沙丁鱼罐头,也比这强上百倍。


    第二条路则显得温和许多:


    继续顺黄河浑浊的波涛东行,经河南繁华的洛阳古都、故市(郑州),然后折而北上,途径酸枣、荡阴(汤阴)、朝歌(淇县)、邺城、邯郸、襄国(邢台)、元氏……


    兜一个大圈子,最终也能抵达石家庄。


    路是绕得远了些,几乎多出一倍路程。


    可比起钻山西那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安全系数何止高了一星半点!


    沿途还能见识见识这烽火连天、英雄辈出的三国乱世真实的风土人情,看看那些活在史书和演义里的城池人物。


    也算是不虚此行,给这趟苦旅加点“人文色彩”的调料了。


    “二娃啊……”


    一声仿佛从肺管子深处挤出来的呻吟打断了我的思绪。


    只见李老六“扑通”一声,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泥,直挺挺地瘫倒在驴车那几块硌人的硬木板子上。


    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呼哧呼哧喘了好半晌粗气,才从牙缝里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


    “叔…叔真…真不行了,


    骨头…骨头架子…都…都要颠散…散黄了。


    这哪…哪是赶路…分明…


    分明是…熬刑啊……”


    这年月的官道,哪比得上后世的柏油马路!


    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坑洼不平,尘土飞扬自不必说,翻山越岭更是家常便饭。


    尤其在这黄土高原与秦岭余脉交织的大西北,沟壑纵横,梁峁起伏。


    刚才推着这头同样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老驴,爬那个陡峭得几乎让人仰倒的大长坡。


    李老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脖子上青筋暴起,汗珠子混着泥浆淌进眼里都顾不上擦……


    好几次驴蹄打滑,车子后溜,差点没把他这把“老骨头”直接碾进坡下的乱石堆里交代在那儿。


    此刻,他瘫在那里,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只有胸口那点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哎~六叔!”


    我努力调动起所剩无几的精神气儿,试图给他打点鸡血。


    “你等年纪轻轻,一遇挫折便松散懈怠,日后怎成大器?”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有点心虚。


    “哼!”


    李老六艰难地翻了个浑浊的白眼,连抬眼皮的力气似乎都省了,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臭小子,净…净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六叔我…这把年纪…黄土都…埋到…埋到胸口了…


    你…你也不知…道尊老…爱幼…


    下回…再…再有这种…鬼门关似的坡…你…你来试试!


    六叔…给你…扶车!”


    他喘着粗气,把“扶车”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撂挑子。


    “此言差矣啊,六叔!”


    我清了清嗓子,搬出前世课本上滚瓜烂熟的圣贤语录,试图用“大道理”压服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后面……嗯,后面不会背了)……


    总而言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道理,放之古今皆准,用来“PUA”此刻意志薄弱的六叔,简直是量身定制的良药。


    “哼……人上人?”


    李老六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嘲讽的嗤笑。


    脑袋在硬木板上蹭了蹭,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少…少他娘的扯淡,六叔半只脚都踏进棺材板了,还能担什么大任?倒是你小子……”


    他喘了口气,斜睨着我,


    “大字不识一箩筐,学都没上过一天。


    哪儿学的这一套一套的坑蒙拐骗…的词儿?


    跟…跟庙里算命的学的?”


    他显然把我的引经据典当成了江湖术士的伎俩。


    “六叔啊,您这想法就狭隘了!”


    我提高声调,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煽动性。


    “四十岁,正是男人建功立业、大展宏图的黄金时候!


    想想那汉高祖刘邦!


    四十八岁还在沛县街头,跟人斗鸡走狗,喝酒赊账,活脱脱一个市井无赖头子呢!


    可您猜怎么着?


    五十四岁,人家就提着三尺剑,斩白蛇起义,问鼎天下了!


    短短六年,扫平群雄,一统山河!”


    我顿了顿,故意卖个关子,观察着他的反应,


    “您知道他凭啥能咸鱼翻身,从街头混混变成开国皇帝吗?”


    我把“咸鱼翻身”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凭……凭啥?”


    李老六果然被勾起了点残存的好奇心,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着。


    勉强抬了抬头,枯草般的胡子抖了抖。


    “就凭他……”


    我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神秘感,促狭地上下打量着他这身破衣烂衫和疲惫不堪的躯体。


    “和您老人家身上……有一样顶顶重要、堪称帝王基石的——东西!”


    我把“东西”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六叔一听,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微光似乎亮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低头,用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袖子抹了抹脸(虽然越抹越花)。


    又扯了扯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短褐,眼神里透出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啥…啥东西?


    六叔除了这把老骨头和这身破烂还…还有啥?”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这穷酸样能有什么“帝王之资”。


    “哈哈哈!”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野地里显得格外突兀,惊得树上几只乌鸦扑棱棱飞走了。


    “您擦擦耳朵听好了啊~六叔!”


    我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不传之秘。


    “刘邦成功的终极秘诀,总结起来就是——不要脸!能示弱!格局大!


    还特别特别舍得花钱!


    外加懂得随机应变!”


    我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眼神里充满了戏谑的调侃,紧紧盯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不要脸…示弱…格局大…舍得…花钱……”


    李老六像中了魔咒般,嘴唇翕动着,喃喃地跟着念。


    当念到“花钱”这两个字时,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他一下。


    那只枯瘦如鸡爪、布满老茧和泥垢的手,条件反射般闪电般地捂紧了腰间那个同样脏兮兮、干瘪得可怜的粗布钱袋。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钱袋是他身上最后一块肉,生怕被人剜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