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初转头,看向了来禀报的小厮,目光森冷。


    那小厮福身行了一礼,疾步回了沈小白身旁,崔云初咬牙。


    安王是皇上亲子,皇上怎么可能下此重手,沈小白分明就是故意的。


    “主子,咱们说安王殿下出气多进气少,会不会有些过于夸张了?”


    沈暇白面色不变,“不是他自己要求的吗。”


    小厮,“……”


    安王殿下是让你说严重些,可没说让说他快死了。


    诅咒亲王,他别被五马分尸了才好。


    沈暇白面色淡淡,抬眸,扫了眼不远处愤愤瞪着他的姑娘,只是一瞬,便若无其事的收回,抬步离开。


    崔太夫人已经与崔相,唐太傅先一步离开,只余她们姐妹三人同乘一辆马车。


    皇宫很大,却没崔云初的容身之处,她只能蹲在廊檐下,等着崔云凤和唐清婉回来。


    “崔大姑娘,你怎么……”


    男子爽朗清悦的声音刚响起,便生生止住。


    崔云初抬眸,眉头一皱。


    咋又是这人?


    她立即佯装没听见,没看见般收回了目光。


    沈子蓝站在那,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他想走过去,和崔云初搭话,可不远处小叔那道凌厉的视线,又着实骇人。


    崔云初自然也感受到了,她无声骂了几句,却是倏然抬头冲沈子蓝笑开,“沈小公子怎么还不走,是在等什么人吗?”


    我在等你。可这话,沈子蓝不敢说出口。


    “哦。祖母去了凤鸾殿,我在此处等祖母。”


    崔云初点头,眼瞅着沈暇白冷着脸转回,笑容更加愉悦,“那可真是巧,我们一起等啊。”


    “好。”沈子蓝呆呆看着她,眸光波光流转,似乎被人抽走了神智。


    坏了。崔云初心中警铃大作,可别玩脱了,这小子看着,不怎么纯洁啊。


    她面色讪讪,站起身就打算离开了。


    “崔大姑娘,子蓝与陈家姑娘有婚约,算起来,日后浑该唤你一声嫂嫂,俗话说,兔子尚不吃窝边草,崔大姑娘连窝边草都不放过,是想让所有人都知晓你崔家姑娘的能耐吗?”


    “……”


    崔云初迈出去的脚立即又收了回来,冷冷看着去而复返的沈暇白。


    “小叔,”沈子蓝立即上前扯了扯沈暇白衣袖,“你误会了,是我主动和崔大姑娘搭话的,只是闲聊几句而已。”


    他很是着急,面色涨红,仿佛很怕崔云初觉察出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毕竟,二人婚约在身,身份有伦,恐崔云初会觉得他卑劣,看低于他。


    况且,她当真只是对自己笑了笑而已。


    沈子蓝从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沈暇白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心中发堵,“回马车上去。”


    沈子蓝却站着,不肯走,“小叔,你莫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是我的错,和她没有关系。”


    沈家后辈就沈子蓝一个,可以说是被娇惯长大,后来更因沈暇白位高权重,而愈发肆无忌惮。


    可唯独在这个小叔面前,他所有尖锐脾气都收敛的干干净净。


    崔云初倚靠着柱子,看着他叔侄二人掰扯了片刻,才悠悠开口,“沈大人说的俗话,我也有听闻。”


    “但…我又不是兔子,”崔云初双手一摊,“窝边草更不吃,但割来编花玩,倒也挺有趣。”


    沈子蓝是沈暇白故去的兄长留下的子嗣,是除去沈老夫人之外,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崔云初的话,无异于对沈子蓝的羞辱。


    沈暇白面色顷刻间冷凝成霜,他一时没有言语,只是定定望着崔云初,豁然抬步朝她走去。


    步子又沉又稳,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踏在了崔云初的心上。


    “小心眼的泼妇,说不过就拔刀。”崔云初咽了咽口水,冷斥了一句。


    旋即在沈暇白迈出下一步时,掉头,逃开,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流利。


    崔云初并没有跑出很远,在廊檐尽头就顿住了脚步,回头,她努力压下那股子心悸,看向沈暇白的目光,透着不屑的挑衅。


    她又不是傻子,小女子能屈能伸,该跑就跑,该伸还得伸。


    一旁的沈子蓝看着这一幕,倏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沈暇白侧眸望向他,脸色冷凝,“你还有脸笑?”


    沈子蓝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泼妇骂你又不是骂我,我为何没脸?


    不过对方毕竟是疼爱自己的小叔,思及此,沈子蓝只能抿直唇线。


    “可听清她方才的话了?”


    沈子蓝点头,“听清了。”


    沈暇白冷冷道,“你在人家那,就是朵可以任意割了拿来玩的花,堂堂七尺男儿,有些骨气。”


    那不还是因为你先骂人家是兔子的。


    沈子蓝道,“是我主动搭讪,小叔的话又如此之重,人家一个姑娘家,凭白受此不白之冤,自然不会好言好语。”


    若是他,铁定说的更难听。


    沈暇白闻言一声冷笑,侧眸睇着沈子蓝,“你倒是会安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若是不想我为难她,就断了你那点心思,君子怎能拘泥于一张表皮。”


    那女人,除却那张脸,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沈子蓝闻言,沉默良久,直到二人上了马车,才低低开口,“小叔,你为何对崔家人意见如此之大。”


    沈暇白眸光顷刻间沉冷下去,“莫忘了你爹和你祖父,是怎么死的。”


    “爹和祖父危及皇权,妄图架空取而代之,皇家不容,情理之中,只能说…技不如人,成王败寇,输者,历来都是如此。”


    “而崔唐家,当年也不过是皇权的棋子而已。”


    沈子蓝的声音愈发弱,尤其是触及沈暇白冷戾的目光时,心跳都要微微凝滞。


    可他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


    车厢中,都是冷沉的气息,窒息的人头皮都发麻。


    意料之中的怒火并没有来,沈暇白却是出奇的平静。


    “你所说不差。”


    “那小叔你为何……”


    沈暇白是老来子,当年父亲和兄长离去时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可他记得大哥的模样,便是与沈子蓝意气风发时,有八九分相似。


    “你祖父与你爹虽有野心,却非恶人,当年争权虽败,但沈家底蕴仍在,又恰逢灾年…”


    沈暇白声音顿了顿,目光说不出的凉薄,“沈家捐出所有家当,愿助家国渡此难关,皇上下旨特赦…”


    他靠在车壁上,微微合上眼眸。


    沈子蓝从不曾听沈暇白说及这些,闻言追问,“那为何祖父和爹还是死了?”


    沈暇白睁开眼睛,微微垂眸望着垂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并没有回答,“你总之记住,沈家与崔唐氏,隔着两条人命,此生,都绝不可能联姻。”


    总有一日,他会让崔唐氏尝尝,那赶尽杀绝的滋味。


    ……


    崔云凤来到良妃宫殿中,偌大宫殿连个宫人影子都没有,她顿觉不对。


    “萧逸,萧逸。”她站在殿中,接连唤了两声,都没有任何回应。


    心中不安将那似异样压下。


    她直接冲去了萧逸在良妃宫殿中休憩的偏殿。


    殿中只有浓浓药味,微微有些刺鼻,纱帐层层叠叠,将榻上遮挡的严严实实。


    依旧是空无一人。


    她抬步朝床榻走去,“萧逸,你在不在?”


    话音刚落,一只骨节有力的大手便突然从纱帐中伸出,一把攥住了崔云凤手腕,往里带去。


    崔云凤吓的差点惊叫出声,又立即生生止住。


    床榻上,安王侧身半躺在那,那张邪魅的脸略微苍白,望着崔云凤时,却依旧微微笑着,没个正形。


    “……”崔云凤看见他那模样,立即知晓自己被骗了。


    甩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这可是后宫。”


    “那又如何?”萧逸无意识般摩挲着指尖,懒散中透着轻狂。


    他伸手,想再去牵崔云凤的手,却被大力拍开,“是你让那小厮骗我的。”


    “嗯。”


    崔云凤更加生气,眼眶都红了,用力一巴掌打在萧逸肩头,“你怎么能咒自己死呢,那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