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院里那棵大梧桐树的树叶由绿转黄，大院也即将迎来又一年的国庆。这也是唐小柔来部队过的第一个国庆节。


    这种重要的节日，部队里自然也会很忙，所以唐小柔赶着国庆节前完成了自己的稿子。在经过她再三的修改和润色后，她终于极其郑重地把那篇稿子装进了信封。


    《当代》的出版社位于京市，而她地处西北，这回复的信件一来一回还真得小两个月。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反正现在也已经把稿子投出去了，至于成功与否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她现在的心情就跟前世还在上学时完成了一场很重要的考试后那种心情差不多，既有种“交卷”后的如释重负，又隐约有点期待和担忧。


    好在，大院里的各种活动逐渐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碍于部队里的食材种类实在不够丰富，他们的驻地又靠山，所以大院里有空的嫂子们都会抓住秋天的尾巴进山“寻宝”。至于这些宝贝则多半以些常见的野菜为主。


    想到挖野菜，唐小柔就忍不住想打趣一下自己，她倒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自己还能亲身体会一把“王宝钏”的快乐。幸好，她不用跟她一样苦守寒窑十八年，也不用跟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感恩新时代，感恩新思想。


    挖野菜的人家都是想去山里寻些菜来尝尝鲜的，至于拿这些菜去换钱啥的倒是真不值当。毕竟一个人挽着一个菜篮，就是再能挖，也实在带不回多少菜来。


    再说，大家伙一行有十来个人，地里的野菜大家一分，一个人可能就连一篮子都挖不满了。拿着那点野菜去卖又卖不了多少钱，还要费劲走到附近的镇子上，大家当然也就不愿意费那个劲了。


    挖野菜最好的时机就在雨后，刚好今天下午就下了场雨。淅淅沥沥的雨水带走了些夏日的燥热，让人们久违地感受到了凉爽。


    唐小柔和嫂子们一块出门的时候，忍不住猛地嗅闻了两下空气中潮湿的、属于泥土的芬芳气息。


    上山的路不太好走，她在嫂子们的指点下，特意带了根提前让崔旭东做好的树枝拐杖，这样拄着往上走还真是刚刚好。


    前世的她就是去爬山也是去赏景的，倒真是没有机会体会“挖野菜”的野趣儿。这会儿跟着嫂子们一起她还真免不了东瞅瞅西看看，倒是把一个嫂子给看笑了。


    大家相处了快两个月，大院里的嫂子们基本都对她的印象还不错。那嫂子看她那副看稀奇的样子，当即也不生分地打趣她：“小柔啊，看你这样子，家里肯定不是乡下的吧？你看和我一样来自乡下的嫂子们早都对这些熟的不能再熟了。哪还有你这样的好奇心！”


    “嫂子你误会了，其实，我在家不怎么干农活。”


    多的她也就没说了，多说倒显得她故意炫耀。那嫂子听闻难得没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只继续笑着说：“那倒也是，要是我也有你这样娇娇俏俏的闺女，肯定也不舍得让你下地干活的，你说是吧，牛嫂子。”


    看样子，她好像和牛嫂子很熟悉，捅咕人胳膊肘的动作十分自然。


    牛嫂子听了她的话，也连连点头：“可不是，别说长成小柔这样了，就是我家那丫头，我在家也不舍得让她干活呢。”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就进了山。


    这次他们来主要是找一种叫“地衣”的野菜。王嫂子告诉她这种野菜在雨后最好找。干了扒在地皮上，还真不容易分辨。


    有几个业务熟练的嫂子带队，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几处地衣多的地方。大家当即三三两两分开挖了起来。


    唐小柔跟着王嫂子一起挖。她没挖过这东西，看着那跟绿色果冻一下附着在地面上的东西，她还真有点无处下手。好在，王嫂子看出了她的不知所措，热情给她示范了一遍。


    认真看了一遍她的操作过程，唐小柔才有样学样地也慢慢挖起这些野菜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这片地的野菜就被挖的差不多了。


    随后，嫂子们又带着她去挖了些荠菜和别的两种她叫不出名字的野菜。


    反正嫂子们告诉她，她们都是挖了回去包饺子的，她也就没追问那些野菜到底都叫什么。


    上山的时候，大家都因为地面湿滑比较小心，下山的时候却有嫂子一时放松了警惕。


    当时是走到一个拐角处，那里有一处塌陷，地面不是太平，本来小心一点不会出什么事，偏她当时只顾着和其他嫂子聊天，一个没注意就崴到了脚，那一处塌陷下面就是五六米的矮坡，她这一崴脚，脚上使不上力，一下就滑了下去。


    五六米的坡滑下去不会有生命危险，可牛嫂子很快就想起来部队里最近提醒的山里有毒蛇出没的消息。当即面色也变得难看了几分。


    现在可是雨后，正是各种动物出来觅食的时候，难保不会遇见蛇。


    没等她问上两句底下人的情况，就听见她忽然“啊”的尖叫了一声，当即让她的心一凉。


    其他人也听见了这一声尖叫，当时都想凑到那坡边往下看看那嫂子的情况，还是牛嫂子和唐小柔拦住了几人。


    这底下现在就有一个，要是这个没救上来，再掉下去几个，那情形可就更糟了。


    更糟糕的是，随着天气渐渐入秋，天黑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今天为了凑大家一起出来挖野菜的时间，他们出门的时候可已经三点多了。眼下估摸着已经快四点了。要是他们再不抓紧时间下山，等天黑了，下山的路只会更不好走。更别说会不会遇上别的野兽了。


    一群人里有些胆子小的嫂子当即就看向了牛嫂子：“牛嫂子，我家里还有娃要照顾，可耽误不得”。


    她一开口，立马就有几个跟上的。


    “可不是嘛。我家里还有婆婆要伺候，可不能在这耗着。”


    “我我我也是，我男人回家要是没看见我，可是会教训我的。我可得赶快回去。”


    ……


    “好了，我知道了，大家先安静一下。”牛嫂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后，才转头看身边的王芳和唐小柔。


    唐小柔眼看两人要开口，当即就抢了个先：“两位嫂子，我看还是这样，你们先下山。你们对路熟，来回也会比我下去快一些，我在这陪着这位嫂子一起等你们带人来找我们。”


    可能是看唐小柔年纪也不大，怕她一个人留下来害怕，当即有两个年纪大一点的嫂子也立马站在唐小柔身后：“牛嫂子、王嫂子，小柔说得对，还是你们下山去叫人吧。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在这陪着小柔和底下那位嫂子。”


    牛爱红和王芳两人闻言，最终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事不宜迟，两人当即就顺着来时的山路下山去了。留下唐小柔一行四人。


    同意留下的三人心里其实都有自己的打算，但唐小柔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毕竟，在这不太熟悉的树林子里，还有人愿意留下来和自己一起陪着下面那嫂子。总归会让她心里也多点底气。刚才她一口抢下了这个留下的差事，其实也有些冲动，现在真的只剩下他们四人，她才后知后觉感觉到害怕。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嫂子看出唐小柔的害怕，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的，他们一定会尽快带人来接我们回去的。”


    唐小柔稳定了心神，才拔高了嗓子问底下的那位嫂子：“嫂子，你在下边还好吧？”


    那嫂子听见她的声音，立马也做出了回答：“我……我还好。就是刚被蛇给咬了。底下光线不好，我也没认出来是不是毒蛇，但现在我给那块绑起来了。”


    “行，那嫂子你也别绑太紧，不然血液不流通，怕是会造成局部的肌肉坏死。”


    可能是她的话过于专业，底下半晌没有传来声音，等得她有点心慌的时候，才又听见了她有点虚弱的声音：“好，我知道了。我给松一点。”


    为了缓解那嫂子的情绪，她们几人轮番上阵陪她聊天，唐小柔也真怕那嫂子真是被毒蛇给咬了。这毕竟是在野林子里头，会有什么蛇出没，他们还真没什么数。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驱逐野兽的办法。


    “各位嫂子，我看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要不我们去找些树枝子和树叶来生火吧，这样不但能让野兽不敢靠近，还能取暖，同时还能让他们循着火光更快地找到我们。”


    事后，她才知道当时她的这个决定做得有多对。


    嫂子们听见她这个建议，几人互看了几眼，几乎同时点头同意了她的建议。


    就是这才下过雨，树枝和树叶有是有，但大多都被淋湿了。最后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多捡些树叶用衣服擦干了，努力用两根不是太干的树枝钻了半天才终于把火给升起来。


    三个人围着火堆取暖的时候，崔旭东和贺镇南他们才得到消息，带着人往山上赶过来。


    用最快的时间上了山，却在入目都是黑色的林子里迷了路，就连牛嫂子和王嫂子都没能找到路。


    还是一个小战士注意到了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指着那处对他们说：“团长，你看，嫂子们是不是在那处。”


    上山的时候崔旭东特意带上了指南针手电筒等应急设备，当即就把指南针从背包里掏出来，用手电筒打着对着那指南针看，当确定那边是西边后，立马抬头对牛嫂子确认：“牛嫂子，你们当时是不是往西边去了？”


    看着被手电筒映照出来的严肃面孔，牛嫂子认真回忆了一下才一脸确定：“嗯，是往西边去的。今天我们本来打算往东边去的，但是有人说那边有更多的野菜，我们就过去了。”


    “行，那我们这就过去。”话落，崔旭东脚下生风般往那边狂奔而去。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刚从训练场上下来，正准备回家。可还没等他走出营地，就遇到了来找贺镇南的王芳。一番询问之下才知道是有嫂子挖野菜回来的路上掉到矮坡下面去了。


    虽然确认了不是自己的媳妇儿，但当知道唐小柔主动要求留下陪那个嫂子的时候，崔旭东的心还是揪了起来。


    在他心里，他这个媳妇儿可是个得宠着的，他又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在黑黢黢的林子里担惊受怕呢？虽然说有人陪着她，可到底是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在他这里更是没吃过什么苦，让他怎么能放心呢？


    所以，他当即就组织人赶过来了，只要想到唐小柔可能正泪眼朦胧地等着自己去接她，他的心就控制不住地抽疼。他难以想象要是唐小柔真的因为这事受到什么伤害，他该怎么办。


    总算，因为这烧的不是那么旺的火，他们很快就到了唐小柔所在的地方。


    他几步走到唐小柔身边，把整个人看了又看，确认她没有什么不对劲后，才失控地把人楼进了自己的怀抱，同时忍不住小声教训：“谁让你这么大胆的？居然主动要求留下来。”


    唐小柔被熟悉的怀抱抱着，顿时不安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知道是自己冲动了，她立马放柔了声音认错：“对不起，是我冲动了。但我毕竟是家委会的副会长，遇上这种事总不好往后缩。


    再说了你在部队敢于争先，我是你的妻子，怎么能遇事不上却退缩呢？”


    听着媳妇儿用软软的嗓音跟自己认错，却又说出这么些大道理，崔许东下意识想反驳两句，却又不能否认她说得很有道理。当即就为她的勇敢和明理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其实，他自己知道，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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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就是不那么讲道理，不那么勇敢，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因为比起她的负责任、有担当，他更希望她平安顺遂。


    可她最后那句话也点醒了自己，他能为祖国、为部队不顾性命，难道就要阻挠唐小柔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处理事情吗？她不光是自己的妻子，她还是家委会的副会长，她的肩上可不光有身为自己妻子的责任，还有她身为副会长的责任。


    如果这次，她真的没有主动站出来。可想而知，在后面的工作中，她一定会面对一些来自家属院其他军属们的质疑。


    想通了这点，他轻轻在唐小柔肩头点了点头，才低声“嗯”了一声：“行，那你要答应我，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一定记得保重自己的人身安全。”


    “好，我答应你。”


    男人松开她的时候，看着男人专注盯着自己的样子，唐小柔忽然就想亲一亲面前因为自己受了不小惊吓的男人。


    但很快，周围人的惊呼声就唤回了她的理智。原来是那好不容易被救上来的嫂子被蛇咬上的小腿已经变得青紫了。


    有经验的战士立马就认出这是只有被毒蛇咬了后才会出现的情况。崔旭东和贺镇南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好在，他们上山的时候怕伤者不能行动特意带来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被毒蛇咬了的人不能过多的运动，以免加快血液流动的速度，造成毒素的快速蔓延。


    等他们终于把人带下山，送去军医院后，却在付费的时候遇到了困难。


    签字因为病情紧急，倒是可以代签，但这付费的时候自然是通知了家属。


    其实，他们早在上山来寻人之前就已经通知了那军嫂的家人，可那家人直到他们到了医院，也一直都没有露面。


    后来还是一个记性好的嫂子出声提醒了大家。


    “这嫂子是不是前阵子丈夫出任务受伤住院现在还没出院的那个啊？听说这阵子都是她和她婆婆轮流去医院照顾她男人。我听其他嫂子说她这趟进山挖野菜也是想给她男人包顿饺子好好补一补。毕竟她男人好像伤得挺严重。”


    她这么一说，崔旭东和贺镇南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受伤住院的战士，是才升上来不久的营长。听说救回来的时候医生就说了，就是以后恢复了也只能从事文职类工作了。当时他还觉得挺可惜的。


    这样也就不奇怪了，毕竟那营长在另一个医院住院，因为即使有部队的补贴，他们依然付不起军医院的治疗费。迫于无奈才转去了那家医院。


    本来他们都以为见不到这嫂子的婆婆了，却不想正当他们准备把钱先凑一凑的时候，那婆婆终于来了。


    她是在一个小战士的搀扶下过来的，人还没到，就听见了她悲伤的哭声。


    “哎呀，这可让我一个老婆子怎么活啊，儿子还在医院，媳妇儿这又进了医院。老天爷要是开眼，可一定不能让我媳妇儿出什么事啊！可怜我那小孙子才不满五岁，现在爹还住着院，可不能再让他娘也出事啊！”


    老人抹着眼泪走到医生面前小声问着治疗费，当知道要十块钱的时候，当即就跌坐在地，唐小柔没来及去扶她，就见她忽然从地上站起身，又迅速弯下双膝，有过被人下跪的经验，她立马拽了把崔旭东的袖子。


    催旭东反应也快，几步就到了跟前，顺便把人给扶了起来。


    医生也被吓坏了，在他眼里可能不觉得十块钱是多大的事，但他不知道这个家庭才遭了难，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


    跟着来医院的几个军属当即互换了个眼神，就同时朝着身上的口袋开始摸索起来。


    不一会儿，就见他们分别从裤子口袋或者上衣口袋，甚至还有从鞋底里掏出来的钱。


    其中有一块的、五毛等面额稍大的、甚至还有一分、两分的都打了毛边的纸币。


    唐小柔数了数，一共是五块三毛六分钱，她拿着钱走到医生面前，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五块的，和那些钱合在一起递给了医生。


    医生一脸复杂地看向她，才又提醒：“去收费窗口缴费吧。”


    “哦，行行，我知道了。”


    随即，她就不顾那嫂子婆婆的阻拦，带着钱去缴费了。


    那婆婆看见大家给她媳妇儿凑钱，局促地整理了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才走到他们面前，双手紧拽着自己的衣摆，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后，才抬起头看向他们，语气格外地认真：“你们都是好心人，你们放心，你们今天给我媳妇儿凑的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们的。等我回去就给你们写欠条。”


    唐小柔几人看着她一身补丁落补丁的衣服就知道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家当即就想表示不用那么较真。


    说真的，十块钱救人一命，她觉得很值。今天也是让自己遇上了，自然是能帮就要帮一把的。


    再说，她看这个婆婆是个知恩图报的，对于这样的人，她也不打算挟恩图报。


    但为了不损害别人的利益，她又从口袋里掏出其他人凑的那五块多钱分别还给了他们。才走到那婆婆面前：“婆婆，这钱我不用你写欠条。至于还钱，你以后有余钱就还，没有就算了。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大家也不是大家希望的，我家里条件还行，这十块钱算是我个人的心意，你别太放在心上。只要能把人救回来，就值当。”


    婆婆闻言，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握着唐小柔的手连声感谢：“谢谢你，但是钱……我马秀梅是肯定要还的，你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老太太我。”


    说完，才转身回去等媳妇儿出手术室。


    总算，最后经过医生两个多小时的抢救，那嫂子成功脱离了危险，住进了普通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