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们！


    “小十二、小十四、老三！”


    此刻三人正坐在门口歇息，十二自上次来都城后一直未离开，其余二人风尘仆仆，肩上的包袱已磋磨的泛着白，磨白处纹理凸显，浮线松松垮垮的掉落着。


    这书院大部分弟子都比湘君年纪大，唯独这老三明棹和十四陆昉与其年纪相仿。老三入院早，而十四是前几年刚来，排行最小。


    老三与湘君算是一同长大，关系自是更加亲密，他扯着湘君看了半圈，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啧啧道：“这装扮嘛，倒是比在书院明媚多了，只是这嘴巴还是一样刻薄。我可比你小，你叫十二这个满脸皱纹的都称小十二，我这般玉质金相你非得叫老三，真没眼光。”


    祝允听得哭笑不得，这又关他什么事。


    湘君吊着眼睛，似笑非笑道：“你算哪门子玉质金相啊？瘦的和柴火鸡一样，要说玉质金相那也是小十四。”


    十四腼腆话少，从湘君出现到现在，他只弯起嘴角，眼睛亮澄澄的看着湘君，那样子极为乖巧。


    “上次我让小十二带信给你们，老师一切安好，是书信没收到？”湘君看向祝允，祝允忙摆手解释道：“书信我可带到了，他们来是有别的事情。”


    明棹说起此事，脸上昂扬之色暗淡如尘，“自老师蒙冤入狱，书院也受了不少影响。老师品格高洁，不想把书院作为名利场，故此来往学子颇多，却从不收取费用。日常所有开销皆由当地府衙、乡绅或豪门资助，平时靠老师名声上门的捐助者络绎不绝，可如今老师名声受损，又沾了那样的罪名，书院的资助瞬间减少了一大半，现下已是捉襟见肘了。”


    林涧书院乃是袁老一手所建，朝廷念其三代辅佐之功加之文坛宗师的份量，特意批了一块地，出资建造，并命当地府衙负责日常开销，以示朝廷对教育之重视。


    而今袁老背负污名，先不论那些沽名钓誉的富商，当地府衙本就不愿支付财政养着好无油水的书院，现在袁老因罪入狱，他们正好可以借着由头断了书院的补贴。


    湘君对此倒是毫不意外，淡淡道：“意料之中的事，我早和老师提过，书院若要延续百年，需得有稳定的营生，单靠名声荣誉带来的钱财，全依世人千张嘴，毁捧皆由他人定。”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由我和十四先来都城看看，一是能和你找个照应，二来若是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也能稍补贴下书院。”


    明棹他们这么做虽是杯水车薪，但湘君知道这用心良苦。书院弟子常年处于世外，若论书道自是心如海阔，但若论起生财安身之道，可就差远了，就还数着老三和小十四算是矮子里面挑将军。


    老三性情活泼，画得一手好丹青，于花草一道最是见长。十四来院最晚，比起其他人更知生活辛甜，况且他善通音律，亦有助益。


    陆昉两只手紧握着胸前的带子，肩膀不自然的耸立着，嘴巴紧闭着，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师姐放心，我一定在这里好好工作，等着老师和师姐一块回书院。”


    湘君只道是他出来都城，有些拘谨，笑着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试图抚慰那僵硬的神经。那热量从上至下，一股暖流直达陆昉的心里。


    湘君一挥手，说道：“行了，都别站这了，既然要在都城留下，就跟我进去见一个人吧。”


    三人跟着湘君一块进了九歌楼，此时后厅的排练已快结束，师兄几人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琉璃灯，不禁驻脚多看了几眼。


    山鬼见湘君竟将“相好”领了进来，忍不住要上前挑逗一番，“哟，这几个就是湘君姐姐的...朋友呀？”


    山鬼的那双眼睛生的极是灵动，眼波晃时如流云漫过晴空，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饶是盯着人看也若云影掠于水面，并不会让人反感不安。


    “这两个嘛，啧。”山鬼的眼睛只在老山和十二的身上停留半刻，当滑过十四面上时，眼睛忽的亮了起来，赞叹道：“这位郎君生的好，倒像湘君姐姐戏本子里写的‘彼君子兮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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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玉，修眉联娟目含露’。”


    湘君轻轻弹了山鬼一个脑瓜儿，笑着说道：“你这鬼丫头，又跑我屋去偷看戏本子了。你再这样，我下次把你写成面如鬼魅的山魈放到书里。”


    “湘君姐姐好生残忍，怎能将人家这么个柔弱的姑娘写成那样丑陋的东西。”山鬼又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湘君故意不理她，推搡着三人往前走，这时陆昉转过头，小声说道：“若将弦柱右移三分，再绷得紧些，那声‘碎玉’方能真如阶前积霜，清透无滞。”


    他声音不大，但说的底气十足，近处的人是听得清清楚楚。


    坐在舞台一侧弹琵琶的是有“玉弦仙手”之称的朝四娘子，她一手妙琴纵横都城十年，溢满过誉之词听的多了，还从未有人挑她的毛病。


    作为琴师琴不离身，只是昨日她家小娃生病，她急于回家并未将琴带走，今日弹琴时便觉琴音有恙，这种事故在场上时有发生，全靠琴师技艺化解。


    按朝四娘子的水准，旁人是听不出来有何差异的，没成想竟被眼前这位白面书生听了出来。


    朝四娘并不遮掩，大方上前恭敬施了一礼，“这位公子好耳力，我自以为手上力度加了三分能稍加矫饰，没成想遇到个周郎顾曲般的人物，献丑了。”


    陆昉面庞泛起微微红色，犹如带着血丝的和田玉，说道：“姑娘的琴音柔婉和风骨可随意切换，可见技艺之高，不需在下提醒也可弹出妙音。”


    山鬼朝湘君眨了眨眼睛，娇笑道：“不愧是湘君姐姐带来的人，竟能让冷言寡语的朝四娘子夸上一句，厉害，厉害！”


    湘君一抬眼看到楼上立着个身影，他今日竟在楼里。


    湘君像只护鸡仔的母鸡般伸开双臂扇动着三人往前走，再在这里说下去，山鬼那话痨子都能说出一部戏。


    “带你们去见一个老熟人。”湘君脸上晃过一丝狡黠。


    祝允心里和明镜似得，其余二人满腹疑惑，这都城还有他们的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