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允心里和明镜似得，其余二人满腹疑惑，这都城还有他们的老熟人？


    待众人登上三楼后，先是风过耳边，头顶上方响起檐角铜铃的清响，眼前都城如一副水墨画卷在远处徐徐展开，万千青瓦如墨浪翻滚，各色酒旗如彩练横越。


    更为奇特是右侧立着一棵半人高的树，众人正疑惑这树如何能栽到这里，再细细看去，原是一株玉雕琼花树，枝干是温润的羊脂白玉，枝头缀满层层叠叠的琼花，每一片花瓣都由透明的水晶雕琢而成，风一吹过，花瓣竟似有细碎的流光簌簌落下，落在下方铺着的墨色绒毯上，又悄无声息地隐去。


    老三和小十四心中暗道这九歌楼的主人真是豪奢，竟真把这儿建成了天上琼楼。


    湘君走到一处屋子，房门大敞，似是知有人来。


    “进来吧。”湘君走在前面，其余人在后面不住的打量房间。


    与外面玉树琼花的奢侈不同，这屋内的摆设极为质朴。正门左右两侧各挂了一方湘妃竹挂屏，似拟《云中君》的意境，竹面上以阴刻手法雕出云雾缭绕的仙山，山间嵌着细碎的珍珠。


    屋角处有一盆齐腰高的江离，叶片修长，光泽莹润。窗边的矮榻旁，立着一架竹制书简架，层层叠叠码着线装典籍，书简架旁的案几上，摆着一方青铜爵，爵身刻着云纹与兰草纹，倒似从楚墓中寻来的古物。


    看得出来，这屋主人极爱楚辞，到处都是九歌的影子。只是门不设防，这主人哪里去了？


    “三位小师兄，别来无恙。”众人寻找声音找去，见一男子从书简架后面走出，眼神里尽是重逢的喜悦。


    老三和小十四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又记不起。


    男子也不气恼，走过去轻轻念叨一句：“曲某不才，一篇不成器的楚辞让袁老劳累了数日。”


    众人恍然大悟，在想进入九歌楼一路的景象，原是那痴人！


    见众人了然的表情，曲逢舟从左手边一一打量问候道：“十四师兄，三师兄，十二师兄，都城再遇诸位，真乃逢舟荣幸。既来此处，便是九歌楼最尊贵的客人，茶水已备，里面请。”


    当年曲逢舟来书院时，还是个羸弱的书生，而今虽模样未变，但整个人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颇有风范，与之前相比当真脱胎换骨。


    待都坐下后，几个侍女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的是五套月白釉盖碗茶，明黄锦缎托着六样玲珑点心，冰纹玉盘盛着应季珍果。


    “曲楼主客气了，我等来此已是打扰，如此盛情招待受之有愧。”祝允说道。


    明棹也应和道：“确实，何况容...师姐也承蒙照顾，多谢。”


    曲逢舟摆摆手，笑着说道：“师兄们客气了，当年多亏袁老和各位师兄不弃，对我那涂鸦之作耐心修改，虽说我在才学上浅薄至极，但诸位对我并无丝毫轻视之意，也让我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知，这才弃文从商，有了现在的九歌楼。”


    明棹说话一向直接，听曲逢舟言语诚恳，他也不客套了，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虽说曲楼主不擅笔墨横姿，但在商业上算是天赋凛然了。可见人还是要找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如鱼得水，畅快悦然。”


    曲逢舟拍手赞叹道：“三师兄说的好！我这入了江的鱼儿当敬你一杯！”


    与曲逢舟相处的这段时间，湘君对他也了解许多。外人都道九歌楼的楼主八面玲珑，善于算计，当符合利字当先的奸商形象。可九歌楼内的一众人，都极拥护这位老板，说他心善大方，平易近人。


    “楼主知道我们的境遇，对林涧书院来说是多事之秋，老师蒙尘入狱，书院经营也受之影响，几位师兄不得已来都城，也想为书院尽一份力”，湘君指着老三和十四道，“老三擅丹青，十四擅音律，看楼主能否让他们在九歌楼也有份谋生？”


    曲逢舟听罢脸上的笑意渐收，两腮凹陷，眼神里寒意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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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众人见此以为要求太过，才让主人不悦。


    “过分至极！”曲逢舟端在手里的杯身与茶船如电光火石般相撞，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曲逢舟站起来，义愤填膺的说道：“诸位师兄是何人，怎可为五斗米折腰，书院若有经济上的难处，我自当义不容辞，何故让诸位弯腰下水？”


    曲逢舟这番言辞听得在座之人感动中又透着丝丝尴尬，感动自是不用说，当年一面之缘谁成想人家记这么久，就好似一男一女久别重逢，其中一个是惊鸿一瞥，满眼桃花。另一个只记得当时有人摔了个狗吃屎，滑稽可笑，双方在彼此中的形象，这不隔着石墙吹灯吗？


    祝允低头小声对湘君说道：“你不是也在这里折腰？怎么你的姿势和我们不一样？”


    “我是为隐藏身份，不算为五斗米折腰，再说我放到书店里出版的各类书籍，若读书人出卖知识就是折腰，我怕是已经瘫痪了。”湘君手掌朝上，大拇指顶在下颌，其余四指覆在耳后，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后颈。


    湘君并不打算出头，她了解两边都是什么人，熟络与否不重要，唯真诚可破。书院几人望向湘君，她也不看，只是挂着一抹笑，事不关己的挑剔着盘里的点心。


    求助不成，明棹只得站起身来，一本正经的说道：“能救书院于危难之时，我等替天下学子谢曲楼主高义之举。只是作为书院一员，亦有守护书院之责，不能因己力微弱而无所作为，可知爝火虽微，卒能燎野。”


    湘君点点头，一脸欣慰的对明棹说道：“我不在这些时日，老三长进不少，颇具家长风姿。”


    “既是如此，那就委屈各位在此安顿下来，至于书院那边，各位要尽责，我也尽一份义，莫要再推辞。至于师兄们在九歌楼的安排，就请容清师姐决定吧。”


    曲逢舟言语果决，既考虑了几人的境遇又成全了自己的拳拳之心，其思虑周全令人叹服，以此可见商人重利是谓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