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


    崔芷连忙蹲下，一个个地看过去，连一句“你们怎么了”都没有问出口，她们就在一个刹那全部失去了气息。


    能如此迅速地了结一个人的性命，她看着每个人嘴边发黑的血迹，“毒？”


    难道是温世颜给她们下了毒？


    崔芷捏开其中一个人的下巴，想要再仔细瞧瞧，却在看清什么的时候，眼前忽地一震。


    她...


    她竟没有舌头。


    崔芷的手悬在半空，眼睛虽还在盯着面前的人但眼神已经飘忽到别处，心中还有一阵一阵的恐惧渐渐袭来。


    舌...舌头。


    过往几天的片段一点点聚集，那些所有奇怪的不言不语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过了很久，崔芷才慢慢动起来，然后朝旁边的人移过去确认。


    没有。


    每一个都没有。


    她的心渐渐发凉。


    原来这么些日子里不是她们不想说话，是根本就说不了话。


    一句都说不了。


    崔芷闭上眼睛，只觉得刚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荒唐至极，她竟然为了这么一个无情冷血之人做到这个地步，这股气激的她忘却了周身的劳累，立即起身冲到林子里，然后一脚踢翻坟前那块写好的木牌，顺势将这个土堆踏平，“温世颜，永永远远都待在地狱里吧！”


    崔芷现在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那些铺天盖地袭来的无力感将她紧紧包裹，连再踏出一步都很难，而更加折磨的是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温世颜的死像是在这一刻才真正带给她冲击，她看着眼前被她踩的乱七八糟的土堆，突然不明白方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只觉得脑袋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候像此刻这般沉重。


    但是她还是要动身。


    即使所有的思绪都乱哄哄的，也还是要动身。


    院子里那十来个女孩，这十二条无辜的性命，不该落得无人收尸的结局。


    于是短暂的休息过后，崔芷在府中找来了一辆送货的板车，先把其中六位拉到林子里，随后折返，又把剩余几位送过去，为了避免温世颜那个疯子死了还要继续折磨他们，她特意多走了一段路，找一个远离他的地方。


    找好地方后，崔芷开始挖坑。


    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明明已经极度疲倦，却像是不知道停下休息似的，只会围着面前的土坑转。


    “我没有力气了。”把所有人葬进去后，崔芷终于倒在地上，呆呆地重复着，“我没有力气了。”


    此刻天快将暗，起风后很快就飘来了一层黑云。


    快要下雨了。


    她又坐不下去了，起身扛着铁锹，拉着板车准备离开，口中自言自语着，“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手中的这两样东西对她已没有任何用处，完全是在徒增负担，才突然甩手把它们扔掉，然后继续往前走。


    “轰——”


    随着天空的几声雷响，开始有雨滴逐渐落下。


    崔芷猛地停住脚步。


    片刻后，她转身跑过去，重新扛起铁锹，认认真真将面前这几个土坑填埋，直到全部完成。


    最后她瘫坐到地上，静静看着眼前。


    雨水越来越大的淋在她身上，她却全然没感觉一般，只在偶尔间眨眨眼，好像以此来证明她还活着一样。


    她开始想哭。


    然后没有任何原因地突然掉下了眼泪。


    眼角处的酸涩感在几个眨眼之后，猛地又溢出了更多泪水。


    为什么呢。


    “是装不下去了吗？”崔芷问自己。


    这实在是一个很不好的征兆，在这之前，她也真的以为自己能是个为达目的，可以做到不择手段的人，能冷眼面对一切折磨，和对别人的折磨。


    可其实现在她才明白，过去她种种模样，还是来源于她根本上就接受不了这些事实。


    接受不了自己破破烂烂的人生。


    接受不了自己有忘却家人的可能。


    接受不了自己没有办法在今天、明天或者后天直接找到真相，然后报仇。


    接受不了别人对自己的爱和自己对别人的爱藏有污点。


    接受不了自己有过错误的判断。


    接受不了因为自己而丧命的太多人。


    因为接受不了，所以会持续伪装自己平静地等待结局。


    “可是...如果一切仅仅只是因为怕麻烦的话，未免也太窝囊了些吧。”崔芷试图说服自己，“总有一件件可以解决的事情的，对吧...温...世颜，不就已经死了么。”


    “他死了，过去的那些痛苦，也就没有了。”


    她慢慢站起来，在被雨水浸没了的泥地里一步一步往回走。


    “对，是这样的。”


    她开始跑起来，一路跑回那个陌生的宅子。


    此刻天完全黑了下来，除了哗啦啦地雨声，整个宅子无比安静，静地让崔芷一阵阵心慌，就连本亮着火烛的房间也没能让她安下心来。


    她不打算在此地过夜，翻找了一个可以避雨的蓑衣，戴着斗笠走到马棚处，发现还有几匹好马，便牵出了一匹，随后任意选择了一个方向骑马离开。


    这里果真是一处十分偏僻的地方，崔芷骑着马赶了好久的路，入目四野依然是荒无人烟，直到将近下半夜，她才在路边看到了一处亮着烛火光的客栈。


    她此时整个人已虚弱至极，再无多余的力气继续赶路，便决定在此地歇下。


    只是一推门，整个大堂里竟坐满了人，男男女女皆配着刀剑，见她推门而入，便一齐望向她，其中一名男子看到她的身影皱了皱眉，而后向身旁的人低语了几句，那人听完后，上楼拐进了里侧的客房。


    屋内的气氛实在不太好，为了减少麻烦，崔芷重新拿起桌上的包裹，准备离开，心想不如趁着雨夜赶路，待天亮后再寻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


    然而她脚步刚动，一旁厨房里就出来了一个正在上菜的婆婆，见到她后把菜放到那些人桌上，然后笑脸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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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地走过来，“哎呀姑娘，外面这么大雨，都淋湿了，快坐！快坐！我让人给你上一碗热汤，好好暖暖身。”


    见她目光谨慎地盯着大堂里的其他人，那婆婆安慰她道：“孩子别怕，他们都是些好人，我这山野之处常有贼人作祟，都是这些英雄之士给我赶跑的！别怕别怕啊！”婆婆给她保证了好多遍，“这些人常来我这歇息的，姑娘你别怕。”


    “噢...好...行...”盛情难却，崔芷只好这么稀里糊涂地坐下了。


    “可要住店？”


    崔子点了点头。


    “嗯...”那婆婆纠结了会儿，“这儿的上房都被他们招揽了，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她没待崔芷呼应便自顾自说道：“你等着啊，我问问他们，看能不能给姑娘你腾出一间上房来，也让你今夜好好睡一觉。”


    “哎...没事，我...”真不用。


    崔芷话没说完，婆婆就已走了过去，向一个似乎是小头头的人低声询问。


    那小头头随后又问向身旁一个大冬天还摇着扇子装潇洒的贵人模样的男子，男子听后看了一眼崔芷。


    “当然可以。”崔芷听到他开口。


    “哎好好，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婆婆又笑着回到崔芷身旁，“说好了，姑娘你就住楼上右侧最里间那间房就行。”


    “多谢。”事已至此，崔芷也不再多说什么，向婆婆道谢后，又朝那男人微微低头示意，以表谢意。


    男子见状，同样微微一颔首。


    婆婆又问道：“姑娘，还需要吃些什么？”


    “不必了。”崔芷实在是精疲力尽，起身往楼上去，“不用多麻烦，我这就去休息了。”


    “哎好好。”婆婆走在前面为她领路，打开门后还交代道：“大堂里坐着的那些孩子啊，也都是赶了路的，现正饿着肚子，吃饭时候未免有些吵吵，姑娘你多担待些，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尽管开口，不麻烦的。”


    崔芷点头应下，而后关上门。


    现在的她，眼中就只看得到面前的那张床。


    这一日从早到晚始终都忙着，又骑着马赶了半夜路，这会子连胳膊都几乎要抬不起来了，也不修整什么直接就躺下睡了过去，哪里还听得到外间的什么吵嚷。


    与此同时，大堂里那个小头头模样的男人朝身旁男子问道：“公子，我们都吃好了，已给各位弟兄们说过天一亮就出发。”


    被叫着的人摇着扇子，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会儿他摇摇头，“过了午后再走吧。”


    “午后？”男人奇怪，“您不是说越早越好吗？”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他低语过去吩咐了几句，听了这话的男人面色疑惑，“可是...那两个人功夫不低，要就这样子松了绑，可不好...”


    “无碍。”那人模样十分轻松，“带着一个昏迷的人，他们很难逃走。”


    “但...但要是耽误了时间？您会不会？”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男人只好应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