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芷的眼神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甚至若只是简单听她的话，会以为她只是在轻松的和一个朋友叙旧，这个话里没有恼意，没有惊喜，自然也不存在悲伤。


    裴玧白站在她身旁，不敢触碰她。


    不需要再用旁的话来确认，他坚定崔芷此刻已想起了所有。


    门外的秦卫瞄了一眼地上的人，挥手退去身后的护卫让他们看护在大门处，自己和秦安走上前来，想要把温世颜的尸体抬走。


    “哎？干什么？”崔芷走到两人面前，看着他们一人一边分别抬起温世颜的上半身和脚，没什么温度的说道：“别动他，我还要给他下葬呢。”


    秦安立马收回手，秦卫的胳膊僵着半放不放的，不知所谓地“呃”了一声，目光在裴玧白和崔芷脸上不断游移，最后定了定神，试图打破屋内这冰冷的气氛，“崔...崔姑娘，这种事还是交给属下来办吧。”


    “多谢了。”


    秦卫“嘿嘿”一笑，刚放松下来又听到崔芷补充道：“不过还是我自己来吧，又不是在你们手下连一招都撑不过的时候了，实在不需二位帮我。”


    ...秦卫的笑容迅速凝固，眨巴眨巴眼睛，见自家公子不替自己说上一句好话，只能松手，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时用藏在背后的手疯狂向秦安打手势，示意他赶紧跟自己离开。


    门被关上。


    屋子里剩下三人。


    崔芷坐下，裴玧白站着，温世颜躺着。


    在这个略显诡异的环境下，始终不发一言的裴玧白衬得此地更显反常。


    崔芷很是淡然，抿了一口茶后看向他，“见我醒来，你很难过？”


    “不。”裴玧白似乎一直在等着她开口，发现她和自己搭话后连忙去应，“我只是怕...”


    “只是怕...”他说不下去，无法接受自己幻想中的那个最差的结局，只不过还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给你下药，是我的错。”


    “没有什么错。”崔芷理性了很多，“应该说，是我们两清。”


    裴玧白的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阿芷，你不想要我了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错事，你当时在宛平不愿意回京城我是知道的，我就是想把你...带到我身边，我想看着你，阿芷...”


    “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多以前的某一天，我们之间好像突然就变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开始一点点地放弃我，我寻不到原因，只能自己找错处去弥补，却好像造就了更多的错处。”他哑着声音低低的解释，好像自己多说一句就能多挽回一些一样。


    崔芷沉默。


    她无法回应他的这些问题。


    又或者说，她该如何去开口呢，是要站在他面前，亲口告诉他自己要去查他的母亲，未来还有可能会杀了她，毁了整个裴家？


    到那时，她真的不相信，自己会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她向来是一个想要自己贪心贪多的一个人，所以把她自己这样放到一个被选择的位置，她或许永远做不到。


    对不起了。


    她想。


    应该说道歉的是她崔芷。


    “裴玧白...”她叫他的名字，没什么力气地说着，“我有些头疼，要解决的事情好多，糟糕麻烦的人也有好多。”


    很累。


    真的很累。


    累到想闭上眼睛一觉睡过去。


    然后躲避。


    裴玧白靠近她，在看到她并没有抵触之意后将她轻揽到自己怀中，“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会知道的。”他最后颤着声说：“阿芷，我来晚了，现在...我来接你回家好吗？”


    崔芷没有立即回答。


    在感受到这股熟悉的气息时，她真有那么一瞬想要放弃所有跟在他身边，就好好地跟在他身边。


    从此以后，她不属于西平崔氏，不是南山的药奴，也不是乐坊的舞女。


    她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裴玧白的妻子。


    爱真了不起啊，竟能让她本人亲自来背叛自己。


    可是这一切都太简单，太轻松，又太卑劣了。


    她不要成为这样一个人。


    所以她开口了，“我要去看望表哥。”


    裴玧白想说好，想说他一同陪着她，崔芷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自己去，你不必跟来。”


    “但是你救了何水怀，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成婚前一日，我会回来的。”


    与此同时，她想，温世颜也最终达成了他所想的目的。


    不过算了，人死恨消，她倒是衷心祝愿他下辈子可以投个好胎。


    崔芷轻轻推开裴玧白，起身打开门，“你走吧。”


    裴玧白眼中闪着泪花，想说些什么力图改变掉她的想法，但也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他浅浅动了几步，走到崔芷面前拉起她的手，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阿芷...别这么对我。”


    从前裴玧白说崔芷惯擅长用刻意的装柔弱那一套来博取同情，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明知崔芷最易沦陷于他红了眼眶的那一刻，便一次次地尝试以此来套牢她、抓紧她。


    而这次，崔芷只是抬手为他擦去眼角的泪，微微一笑，然后一记手刀快速劈晕了他。


    “带你们公子回去吧。”她把怀中的裴玧白交给秦卫秦安两人，“千万告诉他，不要来找我，若是他不听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了。”


    “是。”秦卫秦安知道她不是在看玩笑，也不敢再起糊弄的心思，可秦卫不知道又哪条筋抽了疯，转过身走了几步后又回到崔芷面前，“崔姑娘，关于脱力散那件事，都是属下的问题。如果不是我把药给了公子，也不至于害崔姑娘您失了记忆和内力，还请您勿要怪公子。”


    崔芷的心情在他这番话后好了些，“秦卫，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面有你一份功劳，秦安向来少言少语，平日里就属你在裴玧白面前嘀嘀咕咕唠唠叨叨的最欢，什么莫名其妙令人开眼的小心思小想法你都想得到。裴玧白敢让我服下脱力散，其中定少不了你这位谋士给他的勇气。”


    秦卫额头上渐渐发了汗，一时无比后悔何苦来自找不快，只能尴尬地小小应了两句“不敢不敢。”


    “嗯...”崔芷的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让我想想啊，当裴玧白问这真的能行吗的时候，你要不会说我保证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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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绝对无害，公子您完全可以放心抱得美人归。要么就是以我的角度来讲，什么崔姑娘对您用情至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您计较的，或者崔姑娘发现受骗了生气正常，公子你牺牲点美色哄哄就罢了。”


    “是这样吗？”


    秦卫大喘一口气，头低的快要闷进自己的胸膛。


    “行了，你就别担心了，我与你家公子没什么事。只是他有他的事情做，我也有我的事情做，我们各都需要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


    “明...明白了，属下告退。”秦卫其实还是有些没想通，也根本不相信她所说的两人没问题的话，但这时候他若再多说什么，就实在僭越了，只能抓紧时间溜走。


    大门外的车架声远去，崔芷扭头看着院子里墙边站着的一排婢女，走过去问，“现在还不想说话吗？你们的主子已经死了。”


    没有人应。


    她又转了一圈，发现那些护卫们不知什么时候撤走了，眼下只有这几个姑娘在。


    再次回到她们身边，崔芷看着她们个个呆滞的眼神，试探着问道：“你们能听懂我说话吗？”


    依然没有回答。


    崔芷抬手，命令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婢女，“你，给我倒杯茶来。”


    那婢女福了福身，然后走到屋里，为她端来一杯茶。


    崔芷更加奇怪了。


    还是能听懂的啊。


    “你...你们想要离开吗？有想去的地方吗？”


    崔芷突然想起从前时候，有一阵温世颜似乎非常不喜欢身边的人发出声音，于是就严令伺候她的婢女不许说话，看这样子，面前这几位，大概也是在他恐吓下不敢开口了。


    她没想太多，转身走到温世颜身旁，“我先去把他葬了，若有想离开的，待我回来后可跟着我走。”


    时隔几日，她终于走出了这个府邸的大门。


    这地方有些偏，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门前一个横道，看不到左右两边的尽头，而往前直去，就是一片林地。


    崔芷暗悔，早知道先问一问裴玧白这是何地界了，靠她自己，得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她回身把铁锹和木板往肩上一抗，然后拽起脚边地麻袋拖行着往前走，径直去往前方的林地。等走的差不多了，她便拿起锤子开始挖坑，一边挖一边淡淡地往外吐露心声，“温世颜，如果不是因为你帮过我从南山逃出去，你今天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横尸在这荒郊野岭，死不瞑目。”


    “现在我还愿意为你挖个坑，立个牌，你就独自偷着乐吧。”


    她挖到最后筋疲力竭，待完成后一脚将麻袋踢了下去，轻轻开口，“然后好好赎罪，尽早轮回。”


    天色渐阴，崔芷逐渐有些发怵，休息了片刻后就抓紧时间把土埋进去，然后一鼓作气垒了个小土堆，最后把写好名字的木牌放上去。


    做完这些后，她看都看没再看一眼，转身就走。


    院子里的那些婢女还是和她离开时的状态一样，静静站在墙边。


    “诸位...”


    只是她刚开口说话，站着的这些人就突然捏着喉咙痛苦至极，不过短短一个瞬间，就全部躺到了地上吐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