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泥复生以来，她往往不愿意去细想自己前生的死亡。


    不止是死亡的未知让她恐惧，就连没入胸腔的剑刃，孤身一人的万劫不复都让云泥感到无助。


    这段死亡的记忆实在是不怎么美好。


    所以当“呈阳仙子”这个名字再次响彻在她的耳边时，就像是一个索魂的魔咒紧紧地箍住云泥，要将她拆吃入腹。


    她的骨肉，她的内脏，在被“呈阳仙子”这个名字一点点地蚕食。


    云泥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唾沫，要不说是所谓的宿敌死对头呢，隔了一辈子再听到这名字还是气得牙痒痒啊……


    “所以仙子……你就不要再肖想我了。”陈扬灵窘迫地挠着头发，刻意避开眼前云泥发红的脸颊。


    这位仙子真是爱他爱得太深刻了，一见到他脸都能红成这样……就是可惜了，二人没有缘分啊。


    被气到脸红的云泥，这下是真给气笑了，从牙缝儿里憋出一句生硬的“呵呵。”


    “扬灵师兄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你的师妹啊。”茵陈是真的听不下去了，天知道陈扬灵在归真门的名号有多响亮，就连北海秘境里他也是很正经的一个人啊，茵陈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怎么本人私底下是个自恋狂啊。


    不过是顺路就能说出别人跟着他这种话来，其自恋程度堪比走大街上多看他两眼都要被说是暗恋他。


    “师妹？”这下换陈扬灵傻眼了。


    天天在外摸爬滚打的陈扬灵哪里知道，自家已经好几年没招到生源的宗门，今年竟然又招到了唯二的两个弟子。


    云泥已经径直拉起茵陈的衣袖，眼珠子都不带移一下地就要往大路上走，毫不客气地越过了陈扬灵。


    “哦对了。”云泥忽地竖起食指，转过身来，笑得那叫一个温婉柔和、娴静可人，“师兄呀，你也别跟着我，你心有所属了，我可高攀不起。”


    陈扬灵的背脊忽然一凉，他感受到了一丝沁入骨髓的寒意……有杀气！


    本来没在北海和陈扬灵来个世纪会晤、同门相识，就是打算着等回了宗门再来好好互相认识一下。


    这下好了，陈扬灵直接爱上自个儿宿敌了，换谁谁不疯？


    云泥不想讲话了，毁灭吧。


    等到三人直愣愣地站在归真门的大门前，看着那个隐隐发着光亮的守门大阵，众人都诡异地沉默了。


    “师兄，你能打开这个阵法吗？”茵陈感受到了云泥的别扭，主动站到陈扬灵身边去开始充当和事佬。


    陈扬灵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还是非常正经的，尤其是背着一把长剑，瞧着俊俏极了，他额角的鬓发翻飞：“我当然能打开了！”


    毕竟是宗门的门派骨干，到底还是有点用的。云泥妥协地叹着气。


    茵陈一喜：“太好了师兄，那你赶紧打开让我们进去吧！”


    “好啊！”陈扬灵爽快地应承下来，左脚往左边一迈，扎出一个马步的姿势。


    云泥察觉到不对劲了。


    只见陈扬灵半蹲下身体，双手手掌圈在嘴边，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大声喊道：“师尊出来开门啦！！”


    师尊出来开门啦！


    出来开门啦！


    开门啦！


    啦！


    回声有如水点涟漪，层层荡起，在云泥的耳边盘桓不去。


    陈扬灵的声音中气十足，其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灵力的波动，好像整个归真门的大门口都震了一震。


    云泥单手捂住耳朵，紧紧地咬着牙根，她真的受不了了。


    这就是陈扬灵所谓的“打开阵法”的法子？合着就是自己不行请外援呗……


    “师兄你……”茵陈的耳朵可就不怎么好运了，被陈扬灵这嗓子一嚎，此下连着脑子都嗡嗡作响。


    陈扬灵尴尬一笑：“师妹们有所不知，这守门大阵只有宗门的几位长老有破解之法，我不行……可不是就只能叫我师尊来了嘛……”


    “刺啦！”陈旧的木门被从里面推开一点来。


    “师尊我回来啦！”陈扬灵想都不想就先应声，亲昵地就要往门扉靠去，然后被一脚蹬在了他的大腿上。


    没错，蹬。


    “师尊你蹬我干什么呀？”陈扬灵还被这一脚给蹬委屈了。


    宋大福没搭理他，神色倒是少见的严肃，他一脚稳稳撑地，一脚牢牢地蹬在陈扬灵的大腿上，他的眼睛掠过陈扬灵往门外一瞟：“云泥她们回来了吗？”


    “师叔我们在呢。”云泥单手揽住茵陈的肩头，踮起脚尖回应他。


    宋大福深呼了一口气，一把把木门推开：“回来了就进来吧。”


    陈扬灵一听这话就要往门里钻，却被宋大福攥住衣角往里一拉。


    “云泥、茵陈你们先进去。”宋大福对着陈扬灵微微一笑，“我跟你们师兄多日未见了，是该好好叙叙师徒情了。”


    “是。”云泥一见此情此景就知道是宋大福有账要跟陈扬灵好好清算了，刚好陈扬灵这个二愣子也的确是得多来点社会的毒打才行，遂毫不留恋地拉着茵陈就往门内走。


    陈扬灵的背脊忽地就挺直了，他握着佩剑干咳一声：“师尊这就没必要了吧……”


    “唉怎么会没必要，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嘛，师尊可是想你得紧呢。”宋大福皮笑肉不笑道。


    “云泥师妹，茵陈师妹，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弄香今日在腰上系了一条灰色围裙，手里还捧着几叠刚收起来的干茶叶，她眉目之间担忧乍现，“你们快去找戒律长老和传功长老吧，你们偷偷溜出去，这事可不太对。”


    归真门对待弟子进出宗门卡得极为严格，否则也就不会摆那么大一个大阵在门口了。


    云泥和茵陈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二人走上前去帮弄香接下茶盘。


    “我们知道了师姐，等会就去。”云泥拥着弄香就要往前走。


    “你们要好好跟长老们说话。”弄香细心地嘱托道：“尤其是云泥你，戒律长老的性子是所有长老里最难琢磨的，有时候说话也不太好听，你可千万不要同他怄气。”


    云泥对戒律长老的记忆还停留在刚入归真门那天，对方幸灾乐祸的笑容……云泥摇了摇脑袋，嘴上应承着：“我知道了师姐，老小孩嘛我不跟他计较。”


    ……


    归真门，戒律堂。


    云泥跪在蒲团之上，就这样面对着归真门的过往长老们跪完了一炷香。


    云泥只觉得膝盖又麻又痛，感觉下一秒自己整个人就要栽过去了……云泥是不知道自家师尊这臭脾气怎么这么诡异，自个儿一回来就被请到了戒律堂，二话不说就先跪上一炷香醒醒神。


    云泥屈起膝盖，垂下手臂让宽大的袖子遮挡住裙角，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手按着酸软的膝盖。


    “怎么，才一炷香就不行了？我看你跑出去倒是行的很嘛！”戒律长老冷哼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漫不经心地躺在他的太师椅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云泥的一套丝滑小连招。


    “师尊我错了。”云泥一口答道。


    戒律长老将他翘二郎腿的脚放下来，嘴上仍是没放过一点：“是吗你又错哪了？”


    还又错哪了，搁这侮辱谁呢！云泥索性也就干了这么一件在归真门违法乱纪的事儿好吧。


    “我哪哪都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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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云泥笑得人畜无害，认错态度相当积极。


    戒律长老：“……”


    其实云泥一直觉着很奇怪，归真门对待弟子的教学方式这样随意，却偏偏对出宗门这件事缄口不提。


    这怎么看怎么有鬼啊……


    戒律长老无比冷漠地转向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物件就丢在了云泥的怀里：“这是云中灵，你等会激活一下，好歹有个联系工具，也不至于跑得人没影了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偷溜出宗门的云泥自知理亏，也就乖乖巧巧地任凭戒律长老阴阳了，从怀里将那个云中灵扒拉起来。


    云泥的手指抠着云中灵上篆刻的古老铭文，思绪一下子放得好远好远。


    云中灵是仙门统一规制的联络工具，前生凌光因为未曾拜入宗门，并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云中灵，所以一直觉得这玩意很是稀奇。


    直到她做了仙门反骨，她在前生的洞府里放置了好多云中灵，不过一直都荒废着。


    因为凌光并没有可以和她联络的亲友。


    “想什么呢？”戒律长老皱着眉头打断了云泥，神情有些不悦，“我还没怎么追究你溜出去的事呢，跟你说两句话你还好意思走神。”


    “师尊我错了。”云泥双手紧紧攥住云中灵，当机立断地应到。


    戒律长老轻叹了口气，似乎也觉得无力，过了半天从嘴里吐出一句“罢了。”


    “师尊。”云泥忽然叫住他，她诚恳地看向戒律长老：“您都不问问我们是怎么出的宗门吗？”


    这么不严谨，不应该啊。


    戒律长老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阵法？瞬移？除了这两个还有什么法子？”


    云泥：“……”


    好吧，是她多虑了。


    “归真门的长老之中，我的阵法是修的最好的，就你画的那个传送阵，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走大街上别跟人说你是我徒弟。”戒律长老嫌恶地“啧啧”两声，“说出去我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很好，云泥不仅是多虑了，她还多心了。


    等到戒律长老自戒律堂离开后，云泥仍旧坚守着岗位，不甚端正地跪在蒲团之上。


    还真就是风水轮流转啊。


    若是前生的凌光洞君，谁敢让她下跪呀，而现如今，她不仅得跪，还得跪好了。


    云泥手底下把玩着云中灵，驾轻就熟地激活好，她略微一思忖，报了个“仙门第一反骨”的名儿，沉默地看着一条接着一条跳出来的陌生消息。


    云泥的手指一顿，她点进了一个名叫“仙门八卦站”的小方块。


    首当其中映入眼帘的就是热点话题：“试问暗恋师尊该当何解？一个平凡丹修的求助。”


    云泥一愣，继续往下翻。


    下面是针对第一条提问的回答，答案也是五花八门，要什么有什么，直接涉及少儿不宜频道。


    有一个人说：“你师尊修的是无情道吗，是的话就稳了。”


    另一个人又说：“请问你师尊可有一位年少爱而不得的仙子，若是有的话想来如今他心中装不下你，等你心灰意冷离开他了，他就会幡然醒悟来爱你。”


    再往下翻就是其他的提问了，什么“救命！昨晚睡错了人怎么办，想睡师兄结果睡成了死对头？”，还有什么“谁有子虚门徐元敬的云中灵，一万灵石敬上。”


    这就是仙门弟子的云中灵？真是好一个乱七八糟、不通人言、八卦陡生。


    不过……云泥喜欢！


    她的手指一顿，在提问框里写下了一句：


    “救命，师兄爱上了我的宿敌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