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不好，不好！”


    她想要声嘶力竭地质问他，却死死压住了声音。


    胸腔里沉闷的呜咽声溢出来，她渐渐失控。


    “我一看到你的脸，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从前。想到那噩梦开始的游轮，想到那漆黑的，让我窒息的地下室，更会想到……有很多无辜的人因为我受伤害，为我而死！”


    “无论你怎么变，可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变，它们在我脑子里生了根，拔不掉，烧不净！”


    她忽然笑了，“我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你救过我的命，我的身体里还流着你的血，那就可以抵消，可以两清了，是不是？”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骗不了自己的心，说服不了自己。心灵深处，总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让我远离你。”


    自始至终，她都垂着头，没敢看他的眼睛。


    因为一旦看到那饱含深情的眼眸，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


    她吸吸鼻子，“周樾，我做不到抛开一切，去接纳你。更做不到忘记一切痛苦，爱上你。”


    “所以，你在我身边，只会让我矛盾、痛苦，反复煎熬，甚至比囚禁更折磨……”


    她哭的支离破碎，泣不成声。


    仿佛把所有眼泪流干，就可以重刷过去。


    就能理所当然地…重新走向他。


    周樾望着她颤抖的肩和通红的眼眶，心如刀绞。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曾怎样伤害过她，也知道她怕他、想逃开他。


    他想过离她远远的，只要能让她快乐就好。可他试遍了所有方式，就是放不了手。


    只要想到她的未来会有别人，会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他就几乎要发狂。


    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发泄完，女孩的内心渐渐平复下来。周樾牵着她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他跪在她的脚边，摩挲着她冰冷、柔软的小手。


    那些过往，何止是她不敢回想，他更怕回想。


    回望他的成长经历，从亲生父亲出轨，父母不和，到母亲和哥哥去世，再到羊入虎口，身不由己。


    他没未得到过爱，更不知如何去爱。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用最自私的方式把她困在身边，剥夺她的自由，想让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以为时间久了，她就会习惯，就会心甘情愿留下了。


    他那时根本不懂，原来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


    等他终于学会戒烟、学会控制脾气、学会平静沟通、学会尊重别人时。


    才发现早已来不及。


    忽然，陈星冉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下，砸在她的手背上。


    周樾跪在那里，头埋在她的腿上，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和她说对不起。


    声音低哑，近乎忏悔。


    “冉冉，是我不好，是我曾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和她初次见面的一幕幕，如狂风骤雨般汹涌而至。


    思绪也随之飘到了那个眼神清澈，笑容很美的小女孩身上。


    “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隐约觉得，是你。是那个我曾经救过的小女孩，但又不能完全确定。”


    “直到你哭着求我不要沉江，我看到你衣服上的字，联想到林峰去世的消息。那一刻，我才知道是你。”


    “当时我就觉得，老天都在帮我，我杀不了陈宇航，可他的女儿却自己送上门。”


    “我心里痛快极了。”


    “可也更痛苦，一边是我两个亲人死在我面前的惨状，一边是你跪在我脚边，瑟瑟发抖的模样。”


    “在我认为终于可以大仇得报的时候，你战胜了他们两个。那时我这才发现，我根本就不舍的杀你。”


    他自嘲地笑笑，“那个时候我也痛苦，我也矛盾，我一个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人，又怎么会败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我不服气！所以我开始折磨你。因为你一哭，我就高兴。你哭的越惨，我越痛快！”


    他声音冷的厉害，似有些不甘，“既然不能手刃仇人，我就让他陈宇航的女儿落在我手上，被我虐待，被我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祭奠我死去的亲人。”


    “可当你被白雪抓走，奄奄一息躺在抢救室，医生一次次让我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才忽然明白，我根本就赢不了我自己。”


    “那个时候我对你，既爱又恨。和你现在一样，每天都处在煎熬和痛苦中。”


    周樾不知道在她脚边跪了多久，双腿都已经麻木。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她湿润的眼睛。


    “所以，冉冉，我都能放下仇恨、走出阴影，相信自己，你一定也可以。”


    现在的他，真的放下所有仇恨，可以坦然面对陈宇航，更心甘情愿地栽她手里。


    “我说这些话，不是要你原谅我。”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被痛苦折磨。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重新做回那个快乐的小姑娘。”


    “尝试着正视自己的心，好不好？”


    他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这回她没躲。


    周樾轻声说，“既然你看到我就会想到痛苦，那我最近不会再来打扰你。今晚我就走，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眼中含情脉脉，指尖最后抚过她的手背。


    “我会等你，多久都愿意。”


    “只要你转身，就会发现，我一直在你身后，陪着你。”


    *


    当天下午，班级里换了新的班主任。


    下课，周樾带她回到住处，之后就真的走了。临走前，只对她很轻声说了句，“记住我说的话。”


    他离开后，偌大的院子，无数个房间，只剩她一个人。


    还好，他留下大黄陪她。


    她独自坐在台阶上，大黄安静地趴在她脚边。


    桃花树下，仿佛能看到他坐在那儿，认真做桃花酥的样子。


    人虽走了，可处处都是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