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黎将银线收回布袋，检查了一番衡海身上的针脚，确定魂体稳固后，才慢慢起身：“时辰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灰熊模样的纸人从一个断了头的相框里爬出来，身上还穿着古老制式衣衫。


    紧接着，薇姐和老疤也顺着灰熊爬出的通道挤出，两人脸色还有些发白，显然刚从幻境中脱离，心有余悸。


    “幸好是一场梦，那氛围和乱七八糟的氛围换我早疯了……”灰熊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感慨，“封建时代真摧残人，三小姐也太惨了。”


    老疤和薇姐想起幻境中陈家为了利益抛弃女儿的场景，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几人交谈完心得，投来的第一眼就落在了谢黎身上。


    想起之前那利落的一刀，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谢黎的用意，但脖子还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这一缩，几人同时僵住。


    灰熊低头，看清自己的手时瞬间慌了：“我的手怎么还这样？！”


    他手掌惨白依旧，指尖还留着细微的裁剪毛边，分明仍是之前在幻境中的纸人的模样。


    他们的肢体语言实在直白，谢黎看在眼里，安慰道：“你们还需要用这副纸人躯体送陈三小姐一程。”


    老疤最先冷静下来，努力回想回溯幻境中陈家人筹备仪式的场景，转头对灰熊和薇姐说：


    “香炉、烛台、引路幡，还有祭祀文书，把陈府上下都翻一翻，总不能让三小姐的引路仪式太寒酸。”


    灰熊立刻点头：“香炉这些重物让我来。”


    老疤：“你悠着点，你现在肌肉都是空的，别玩折了。”


    灰熊：“……”


    薇姐扶额：“我去西厢房那边看看，或许还有三小姐相关的物件能用得上。”


    三人正准备分头行动，衡海蚊子大点的声音跃跃欲试：“我也去我也去——”


    话还没说完，和熙的微风从敞开的大门口吹进来，衡海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像片羽毛似的飘了起来。


    “哪来的蚊子……”灰熊抹了把脸，差点把墨点豆豆眼给揉掉色了。


    他对着声音的方向挥了几巴掌，然后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纸人，没有血给蚊子吸。


    这老宅的蚊子真是饿得不行了，见到个人形玩意就应激。


    灰熊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路过谢黎的时候还好心情的打了个招呼。


    谢黎点了点头，在擦肩而过的一瞬撕下了被灰熊一巴掌拍到背部的衡海。


    几人通关心切，效率自然也高，忙起来根本没注意那挂在墙上所有的遗像头颅都不翼而飞，只剩下躯干部分。


    断口处平整得似是被利器切割，露出空白的相框底色。


    那个整齐的伤口，看得衡海一阵幻痛。


    大佬还是太权威了，这些封建余孽生前威风，死后继续作威作福，截至目前，不知道有多少玩家在它们的淫威中不知不觉被吃进肚中。


    真就是，封建社会吃人呗。


    衡海坚信，没有人能在回溯结束后不想揍这些人的。


    不过这些恶鬼到了谢黎这里，就成了挣扎不得的鸡崽子。


    那么多‘人’呢，全在大佬的镯子里了。


    衡海心情愉悦地吹着口哨，看着即使变成纸人依旧手脚麻利的队友，三五下就把场景布置出来。


    虽说仪式从简，但到场的人都是真心希望三小姐能在下面过得好的。


    夜色渐深，陈家老宅的正厅里重新燃起了烛火。


    十三支白烛分插在两侧烛台上，焰灯明明灭灭，老疤等人站在正厅中央，他们手中各执一面半人高的白幡。


    谢黎站在主位前，供桌上摆着三碟素果、一杯清水，已经是大家所能找到最好最干净的物件。


    衡海执笔了陈三小姐画像。


    画像上的少女眉眼清秀，穿着月白色旗袍，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是他想象中的陈三小姐。


    回溯幻境里，丑恶的嘴脸是那样清晰，唯独陈三小姐面容模糊不清。


    “时辰到了。”谢黎轻声开口，指尖凝聚起一缕浅白的光晕，点在衡海纸人的眉心。


    衡海浑身一热，漂浮了起来，不受控制地朝着正厅大门口飞去。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小小的白烛，烛火是柔和的莹白色，不烫也不晃，却能拖出漂亮的焰尾。


    老疤三人马刻跟上，符文在烛火映照下渐渐亮起，朱砂色光纹顺着幡面游走。


    烛火所过之处，空气中的阴冷气息慢慢消融。


    那些潜藏在陈府各个角落的纸人，被烛火所吸引，纷纷从床底、衣柜缝隙里爬出来，踉跄跟在白幡身后，形成一列长长的纸人队伍。


    队伍穿过正厅，路过陈三小姐当年的卧房。


    途经庭院时，月光突然穿透云层，洒在地面上。


    衡海手持的烛火与月光交融，竟在地面映出一道半透明的少女身影。


    她穿着月白色旗袍，单看背影就能想象到一张温婉的面容。


    “三小姐？”衡海下意识开口，护着烛火上前几步。


    月光如纱，将陈三小姐的身影拉得修长。


    她缓缓转过身，月白色裙摆上绣着细碎兰花，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头，发尾还别着一朵白色的珠花，身姿纤细。


    这可是贯穿整个副本、充满悲情色彩，却从未真正现身的角色，在送她走之前，能亲眼见三小姐一面，也算是满足了他旺盛的好奇心。


    衡海好奇极了，完全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正一点点拉近。


    还没等他调整姿势，一阵夜风突然吹过，卷起庭院里的落叶，也吹倒了他手中那支莹白的烛火。


    烛火倾斜的瞬间，光线骤然变了方向。


    原本照在陈三小姐正面的光，此刻落在了她的侧脸，而另一侧，则彻底陷入了阴影之中。


    下一秒，衡海看到了终生难忘的画面。


    三小姐的脸，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被月光照亮的一侧，依旧是少女清秀的面容，眉眼温柔。


    可陷入阴影的另一侧， 眼眶深陷，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空洞，鼻翼处完全塌陷，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 衡海瞬间被吓了一大跳，纸做的躯体差点兜不住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