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有柴烟味”


    戚英英正转身的动作愣在原地。


    这人什么时候鼻子这么灵的……她走了一路回来，这还能闻出来……


    她只好如实回答，“嗯……周容他没吃饭，我就给他做了面”


    戚英英抿了抿唇，不明白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竟觉得心虚。


    “你可真是个热心的”


    李光轻哼了声，“以后谁饿了又不想做饭，找你去便是”


    戚英英听他这样说，连忙否认，“不是，不是谁我都会帮着做饭的，因为周容是我要好的朋友，所以才…”


    想了想又道:“…你放心吧，大概也就周容了，不会总是耽搁回来的时辰的”


    等她说完，对面的李光板着一张脸，脸色更加难看。


    但是戚英英却看不到，还觉得自己解释的挺全面的。


    “你就不怕有第二个方水生”


    戚英英笑了笑摇头道:“怎么会，周容不是那样的人，他很正直的，而且我们”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有人离开的脚步声。


    “李光？”


    戚英英试探着叫了两声，果然没人回应。


    想起李光方才对她说的话，戚英英心里反而有些开心，他是在担心她吗？怕她分辨不出人的品性，又遇到个像方水生那样的。


    周容的为人戚英英再清楚不过，她心里已经知道周容对自己有意思了，但是他们今日几乎已经说开，也约定了，一直做好友。虽然他从小无父无母，受人冷眼长大，但是戚英英知道，他绝对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不过想到方水生，戚英英心里依旧发毛，甩了甩头赶紧让自己不去回想，开始忙活做饭。


    李光的舆图画了七七八八，再几日功夫，应该就差不多了。


    刚才在灶房，李光转身走了，戚英英以为他又不想与她一起在饭桌旁吃饭，没想到她将菜端上了桌，他就来了。


    戚英英笑了笑，将筷子递给他“赶紧吃吧，你一定饿了”


    李光拿过筷子，没说什么，两人这么坐着安静地吃饭，是极少有的事情。


    今日吃完了饭，李光也没立刻走，戚英英正想着他是不是有话想说，便听得李光道:“过两日，我要出一趟远门”


    “远门……”


    戚英英放下筷子，“那多久回来？”


    “少则七八天，多则半月一月都有可能”


    “这么久……”


    戚英英心里有些失落，李光出门的话，整个房子就剩她一个人了。


    而且李光一个人离家这么久，她心里也有些不放心。


    如果她健全，她或许还可以厚着脸皮求李光带上自己一起去，可她是个盲人，跟着出远门就是个累赘，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拖延他的行程。


    李光见戚英英低着头，面色似乎有些为难，于是便调侃道:“怎么，一个人在家害怕？”


    “方水生腿断了肯定不会来，即便来了，你还跑不过一个瘸子吗”


    李光说到这，突然想起了戚英英眼盲的事，要真论在室内谁动作更快，似乎还真不好说。


    “你安心在家就行”李光又道。


    “我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她是担心他路上遇到什么麻烦，毕竟在外这么久，就他一个人。


    李光看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话。


    “出门在外，鞋很重要”戚英英挽了挽耳边垂下的碎发，“……将我给你做的鞋带上吧”


    李光最后也没说带不带的事，就说自己还有事，先去忙了。


    戚英英收拾完碗筷，天色已经很晚，两人中间再无话，一觉到了天明。


    戚英英醒来的时候，李光又一早出门了。她心一慌，立马下床摸了摸卧房角落里的包裹。


    知道包裹还在那安静地放着，她心下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不放心，其实家中男人偶尔出门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村里还有出去一年半载回来一趟的，人家照样也那么过日子。


    或许……戚英英潜意识怕李光一走了之，不再回来……


    毕竟他不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自己也从没问过他从哪儿来，这次出门去做什么，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戚英英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对于李光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看重自己……


    戚英英叹了口气，一醒来脑中东想西想一堆，便再也睡不着了。


    李光今日早起是为了去集市上采买些过两日出门需要带的东西。


    日子已经没有冬天时候那么短了，同样的时辰起床，如今天光便亮了许多，路边的草上也看不到结霜了。


    只是清早还有些雾，迷迷蒙蒙地没完全散开。


    前头雾中若隐若现地一片红色，随着李光越走越近，那红色越来越明显，却是个人身着一件红裙，也在向这头走来。


    “啊，原来是李光大哥”


    李光闻言皱起了眉头，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却一下子并没有想起来。


    但不管认不认识此人，他只想做自己的事，并不想理会。


    来人正是甜果。


    她穿了一身过年的红裙，头上带了一朵娇艳的牡丹花，擦了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口脂，待看到李光后眼神陡然亮了起来。


    见李光看到自己毫无反应，甜果也不气馁，靠近李光道:“李大哥，你忘了吗，我是甜果啊，我去过你家好几次呢”


    李光正想往前走，甜果拦到了他面前，一大清早的路上没一个人，甜果便娇娇羞羞地看向李光，又与他靠的近了些。


    “做假证的人”


    李光的声音冷地能叫人冻死。


    甜果身体一怔，自己怎么忘了，当初方水生让她作证的时候，李光也在场……


    “……啊呵呵……”


    甜果尴尬笑起来，接着又赶紧道:“不过，不过戚英英已经原谅我了，这事已经过去了”


    顿了顿，见李光没什么反应，于是又道:“李大哥，我今日是有事想求你帮忙”


    李光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冷冷道:“离我远点”


    甜果到此刻，一张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勉强笑着，看起来嘴角僵硬又诡异。


    她没想到，李光居然如此冷漠地对她。


    她今日明明精心打扮过，而且还故意压低了声线，做出娇柔地样子与他说话，虽然她相貌一般，但不是说成了亲的男人就好外头那口新鲜的吗，她表姐说，这样对男人表示，没有不成的啊。


    难道是她太心急了？


    “李大哥，我……”


    还没等甜果把话说完，李光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透着寒气，叫人见了胆寒。


    甜果不禁退后了一步，不敢看着李光的眼睛。


    李光不再搭理她，直接径直走了，步伐矫健，甜果根本追不上。


    走的太急，不小心踩到了裙边，一个惊呼，人已经摔在了地上。


    牡丹簪花要掉不掉地挂在头发上，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裙子也不小心蹭破了一块。


    甜果爬起来后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整个人狼狈至极，颜面全无。


    这幅样子叫她气的差点哭出来，其他还不要紧，好好的裙子破了，娘一定会打死她。


    甜果倔强地咬着嘴唇，眼眶泛红，拼命忍住泪水，看向李光走远的方向。


    以为这样她就会放弃吗？


    甜果抹了一把眼泪，心里充斥着不甘心。


    凭什么戚英英一个瞎子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能有李光这样的夫君，她一个正常人遇不到李光这样的不说，连想找个看得上的成亲也没有！


    她戚英英凭什么！她凭什么！


    甜果重重喘着粗气，此时对戚英英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思及此，邪恶扭曲的想法如野草一般在她脑中疯长。


    越想，她越感到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好像已经看见自己与李光坐在一处，恩爱甜蜜的样子。


    表姐说过，男人是离不开女人的，如果李光没了妻，那属于她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


    …………


    李光带回来了一些东西，戚英英猜想他今日起的早，应该是去集市采买了。


    “你…哪日走？”


    戚英英很少见他对那舆图以外的事如此上心，还难得地去了市集，心里不由七上八下，总有些不得劲。


    李光见她又来问，看出了她的想法，轻笑了一声道:“怕我不回来？”


    “……不是”


    戚英英的心思被拆穿，瞬间红了脸低头闪躲开去，只硬着嘴否认。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自己想要过怎样的日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日洗衣做饭，浑浑噩噩地度日。


    戚英英愣了愣，李光这话的意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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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太明白。


    毕竟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李光看着戚英英疑惑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笑。


    她怎么会有意儿那样的胸襟和志向，她的意儿是可以上战场与敌人厮杀的女中豪杰，是心中拥有理想的人中翘楚，而不是迷蒙度日，整日只为了一口饭吃的乡野村妇。


    戚英英还在等着李光向她解释一下话中的意思，却发现李光不愿再与她多言，已经忙起自己的事，不再搭理她了。


    过了两日，戚英英从睡梦中被叫醒，李光已经背上了行囊，原本打算就这样走，等她醒来就会知道，却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一声。


    “我走了”


    戚英英睡眼惺忪，听到李光的话，一下子清醒过来。


    “……今日便要走了吗”


    “嗯，平日里吃的就找朱阿婆”


    戚英英点头，“那你何时回来？”


    虽然李光已经说过，短则七八天，多则半月，一月都有可能，但是她心里还是想知道一个具体的日子，这样她便能有个盼头。


    “不清楚”


    戚英英还想再问，却又怕耽误他的行程，只得道:“早去早回，路上，路上多注意”


    “还有，保重身体，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李光走了。


    此时的屋宅比任何时候都冷清。


    刚嫁过来的时候，两人相处不多，虽然李光每日早出晚归，戚英英也觉得有些孤单，却不比现在，她与李光朝夕相处这么些日子，突然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


    更重要的是，她的心牵挂着李光，等待他回来的日子，就是煎熬。


    周容和小虎偶尔过来，张氏管着小虎，不太让他乱跑，周容振作起来之后，开始一心经营货担的生意，最近几日天天去镇上跑，生意不错，便每日越发有动力，很是起劲。


    戚英英将自己做好的鞋交给周容，“自从你远游之后，我做的鞋子就堆了起来，如今你回来了，可得好好帮我把这些卖了”


    周容拿过鞋好好看了看，夸赞道:“你做的鞋越发好了，厚实不容易坏，之前几个老顾客还问呢，说怎么不卖鞋了”


    “那你怎么说”


    “我让他别急，我立马就进货去，鞋铺的老板是我好友，一句话的事”


    “他眼睛都亮了，说我有能耐，能结交上做大生意的人”


    周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戚英英也被逗得笑起来，“没想到我这一个人的作坊，也成做大生意的人了”


    两人又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见时辰不早了，周容便挑着货担，往镇上去了。


    周容没走多久，甜果来了。


    戚英英让周容拿走了好些鞋子，如今地方空了出来，她又可以接着做鞋子了。


    正投入，便听得甜果叫她。


    “你来啦”


    戚英英笑着道:“来坐吧，我正做鞋呢”


    甜果搬了个凳子挨着坐在戚英英旁边，她不知道，甜果一直在看着她。


    戚英英虽然是个瞎子，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相貌要比甜果好上不少，甜果的嫉妒心越发强烈，冷冷地看着戚英英的脸，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甜果，你怎么不说话？”


    甜果向来活泼，很少有这样安静待着的时候，戚英英觉得奇怪，想着会不会是在家受了委屈，便问道:“是你娘又打你了？”


    甜果听到戚英英对着自己说话，回过神来，“没有，刚才只是看你做鞋看入迷了而已”


    戚英英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你对做鞋有兴趣吗，要不然我教你”


    甜果连忙拒绝，“我不会做这种活计，还是算了吧”


    “其实做鞋子不难的，稍微有些耐心就行，做熟练了，自然就会越做越好了”


    “鞋子以后可以花钱买啊，费神费力地做这种活干嘛”


    话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又改口道:“我是说，我没那个心力也没耐心做这个，还是你比较厉害”


    戚英英见甜果实在不愿意学也只好作罢，原本她想着甜果家中父母对她不算疼爱，有一个小本事，将来也能有个依仗。


    不过她既然不愿意，戚英英也就没有强求。


    “哦对了，上次来就没见李光，他是出门了？”


    戚英英点头，“他出远门了”


    “出远门？”甜果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兴奋神色难以言表。


    她想，她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