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一条抱着两条细瘦的胳膊，无力地蹲在地上，满脸苦涩，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


    “怎么办……”一坨拖着自己圆滚滚的下巴，脑袋埋在胸口，让音续想起了自己儿时因调皮而扎破的气球。


    “怎么办！”云诡终于也忍不住了，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使劲往外揪了揪。音续觉得头皮发麻，赶忙拧着脸劝慰：“哎哎哎，尊上要把我扔进去，又不是你们，你们三个急什么？”


    “我舍不得你！”一条猛地抬起头，独眼里泪光闪闪，看得音续心里一阵苦涩。她张了张嘴，本想说自己不怕，大不了就去求个情。可只要一想到玄凌的那张脸，音续就打心眼里发怵。


    她至今都忘不了跪在殿上高呼“大老爷”后抬起头，见到玄凌的第一眼。


    美到极致的一张脸，是音续在凡间看不到的绝色。像是在万物复苏的春光中傲然独开的腊梅，香气清冽，孤高冷绝，却无处不在透露一股令人胆寒的诡异。


    音续喉咙一紧，咽了口唾沫，竟无端地生出“死了就死了吧”的念头，但是转身看见云诡和二妖的表情，她又觉得自己的死像是一种罪过。


    “我有一个想法……”云诡沉吟片刻，面色比刚才还要凝重：“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除非你的想法是把尊上解决了。”一条一本正经地说：“不然我和一坨都支持你。”


    云诡斜睨了它一眼，冷飕飕地说：“你可真敢想。”


    她语气一转，又道：“你们可知，灵摆如今藏在何处？”


    话音未落，一条就沉默了。它用自己那一只写满了无语的眼睛，看向一坨迷茫又诧异的三只眼睛，然后二妖四眼，一齐看向云诡。


    一瞬间，屋内静得连风声都被掐断了。


    “……不如聊聊解决尊上的事？”一条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


    “你可真敢说。”云诡一拳捶在它脑袋上，捶得它眼冒金星，歪歪斜斜地靠在一坨软趴趴的身体上。


    “我们俩到底谁更敢说！”一条捂着脑袋，声音都变了调：“你竟然敢在灵摆上动心思！”


    “不然你有更好的法子？”云诡抱着胳膊讥讽：“解决尊上？你怎么不说你要下凡呢？”


    “暴露了吧！去不了下界你心急了！”一条也不逞多让，当即抓住她的软肋，毫不留情地回击。


    音续看着两人为了自己的事吵得天昏地暗，心里颇不是滋味，可偏偏她又插不上话，便只好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二人的脸色。


    谁知一条话音刚落，云诡便脸色一沉，眉头越皱越紧。


    音续回过头，见一条赶忙闭上嘴，脸上又浮现出那抹掩饰不住的心虚。


    “行了行了！”云诡一挥手，低声呵斥：“吵吵吵，吵出法子来了？”


    一条缩了缩脖子，脸上那一点不服转瞬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方才在大殿上，玄凌的话一出，殿中一片死寂。


    云诡难以置信地看着玄凌，惊愕无言，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猛地伏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还请尊上三思！”


    “还请尊上三思！”一条和一坨紧随其后，惶恐之色溢于言表。


    有那么一瞬间，云诡为自己的犹豫感到羞愧。如果玄凌肯给她这个机会，一切似乎都好办了许多……只是白白牺牲一个无辜的凡人，云诡当真是于心不忍。


    “灵摆……”一条脸色十分难看：“据传灵摆一直被藏在圣宝楼中。”


    “只是圣宝楼幻境弥漫，机关重重，岂是我等小妖能轻易进入的？”


    “总要试试才知道。”云诡说。


    “即使寻到了灵摆，又如何能保下音续？”一条又问。它心中略有猜想，只是不敢确信云诡当真如此大胆。


    “中祭之日，被灵摆选中的灵者会进入归墟……”


    “你想让音续成为灵者？”一条难以置信：“可是该如何让灵摆选中她？”


    云诡撑着脑袋思索了半天，也没思索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她一咬牙，最终吐出一句：“总要试试才知道。”


    音续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云诡这法子，说得好听是孤注一掷，说得难听点，那就叫病急乱投医。好像只要迈出这一步，就可以任由天命，不问前路如何，只求心安一句：我已经走到这儿了，接下来的就且看着办吧。


    音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为这种硬着头皮也要往前冲的态度感动的同时，她也惊讶于，竟有人为了保全自己短暂的性命，能做到这种地步。


    她这边正在胡思乱想，回过头，云诡与二妖已商议得差不多了。云诡态度坚决，非要闯进圣宝楼试上一试，一条与一坨似乎是被她说动了，此刻也满脸斗志地盯着音续看。


    音续耸耸肩，表示我都听你们安排，于是人妖四个一合计，当即决定今夜动身。


    夜已深沉。音续一边紧紧跟着云诡的步伐，一边仰头打量天上的月亮。来魔界已有些时日了，她却是头一回这般安安静静地看天。看来看去，竟也觉得这魔界的月亮，与下界的月亮并无二致。或许，他们真的处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我……我们真要进去啊。”圣宝楼前空无一人，一条站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进，当然要进。”云诡手一挥，圣宝楼的大门应声而开。


    “这里怎么连个魔卫都没有？”音续犹犹豫豫地迈出一只脚，刚落地，又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这里可不需要魔卫。”云诡伸出一根手指朝她晃了晃，一脸神秘。


    音续抻长脖子朝门里张望。天上的月亮高高悬着，月光依旧清凉，可门内却是黑洞洞一片，深的发沉，什么都望不见，叫人莫名的心慌。


    “咱们真没别的办法了吗？”音续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两只手很老实地垂在身侧：“我觉得，被你们尊上扔进归墟，和进入这座阴森的塔楼，也不过是死得早与死得晚的区别。”


    “哪里阴森了！”一条虽然也有些退缩，但此刻仍然不服气地反驳：“这里藏着的，可都是四海八荒都难得一见的宝贝！”


    音续对这些宝贝并没有什么兴趣，此时此刻，她心里有一种浓浓的不安，像是下一秒魔尊就会出现在身后，然后手指一动拧下她的头颅。尽管云诡和她再三保证不会惊动魔尊和魔卫，可那股恐惧仍笼罩她的心头，令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惶恐，伸出软软的手拉住音续的胳膊，轻声道：“别怕，有我们在呢。”


    音续一手拉着一坨，一手环住云诡走进了圣宝楼。石壁上镶嵌着灵炎石，此刻正散发幽幽的光。音续仰头望去，发现这座塔楼远比她从外面看到的要高得多，几乎看不到顶。


    “奇怪……”她喃喃道：“从外面看也没有这么高啊。”


    话音刚落，石壁上的灵炎石忽得闪烁了两下，紧接着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音续下意识抬手遮住双眼，下一刻，黑暗卷土重来，她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已然变了模样。


    塔顶还依旧高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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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测，四周的石壁上环绕着层层石阶，每隔几级台阶，便有一道巨大的石门嵌在其中。门后，大抵就是那些让整个六界都动容的宝物。


    “这么多门，要怎么才能找到藏着灵摆的那一扇？”音续皱眉看着四圈的石阶，只觉得头晕目眩。这里石阶重重，门扇无数，别说找出目标，单是打开这些厚重的石门，便不知要费多少力气。


    正发愁时，身后突然传来“锵”的一声——云诡抽出了佩剑。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指尖鲜红一闪，一滴血顺着剑刃缓缓滑下。


    “你……”音续一愣，怔在原地。


    几滴血珠升入半空，缓缓汇聚成一颗泛红的玉石，那石头外裹着一层金光，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里面流动着的，暗红色的液体。音续觉得指尖刺痛几分，不自觉转头看向云诡。


    云诡面无表情地望着那颗血玉，看着它在半空微微晃动，忽地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上方某道石门。


    血雾炸开，一根根藤蔓在红雾中浮现，缠绕石门。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奇异的味道，开始时淡得几乎察觉不到，渐渐却越发浓烈，强行挤入鼻息之中。味道古怪，不像血那样腥厚，却不知为何，音续竟觉得有些……好闻。


    她正想转头再看云诡，脑袋还未扭过去，就被云诡自背后推了一把。


    “看见那扇门了吗？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别磨蹭了，快走。”


    音续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石阶，又伸手指了指云诡身侧的剑，好奇道：“你不是可以……”她伸出两只手指比出“人”字，往掌心一架，做了个御剑飞行的动作。


    云诡噗嗤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当我是剑修啊？”


    一坨也在身旁捂着嘴偷笑，朝音续解释道：“魔族多御风飞行，靠的是天地灵气，而非法器。”


    “哦哦……”音续连连点头，心里却暗暗腹诽：这和画本里写得可不一样。


    她环顾四周，圣宝楼虽宽敞，但终究是密闭之所，一旦关上门，便无一丝风气流动，怪不得他们飞不起来。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云诡手上。那处伤口已止血，指腹处缠了一节雪白的布带，也不知是从哪里扯下来的。


    音续张了张嘴，想说点谢谢或对不起之类的话，但话还未出口，云诡已率先揽着她的肩，带着她朝石台阶上走去。


    “我看你是不想回家了。”云诡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了半分打趣。


    “想的。”音续小声说：“等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帮你找溪山。”


    云诡又挑了挑眉，但音续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她缠着布带的手指上。


    “疼吗？”


    云诡摇头。


    空气里那股奇异的味道还未散尽，音续侧过头偷偷嗅了嗅，发觉云诡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只是更加内敛，也更复杂。


    “你的血……”音续皱了皱眉，刚开口，脚下的石阶突然猛地一震，紧接着裂开一道缝隙。


    音续身体一晃，险些摔倒，云诡还未来得及伸手，整座石阶便旋转起来，天翻地覆。她咬牙跪地，强忍着翻涌的呕吐之意，余光扫见云诡和二妖也都站立不稳，惊觉他们脚下的整片石阶竟在飞速旋转。


    “抓紧石阶，别被甩出去了！”云诡大声道。


    音续刚想点头，却发现石块剧烈颠簸，她连忙伸手想要抱住身下的石阶，然而下一瞬，一股巨力猛地将她抛飞，整个人重重砸向石壁。


    几乎同一时刻，石门打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卷了进去，很快，坠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