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禽吟阴森林，鹿伏朴樕木。云书谣看得一清二楚。


    正在云书谣浮想联翩时，突然觉出鼻间一股热流，她不由得在心中哀叹：绝对不能再吃老母鸡了！


    对于快速止鼻血的方法，云书谣已然丰富经验，她扑棱到后院，一边用冷水冲洗脸上的血迹，一边掬着冷水拍自己前额，很快血便止住。


    云书谣仰天告诫自己：戒色！戒母鸡！从今夜做起！


    待云书谣回到醉乡楼前厅时，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挂“巨费之豪”匾额。


    云书谣瞥见张秋芳一脸等得不耐的表情，在张妈妈河东狮吼前，她赶忙赔笑道：“哎呀，今夜的匾额我可是专门去请的高人题字，所以才耽搁这么久，不好意思呀张老板，让你久等了。”


    说着，云书谣不动声色从角落里提溜出匾额。


    原本打算冷笑的张秋芳在看到匾额上题的字时，及时撤回冷笑。


    琴棋书画虽然她样样都是半桶水，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学过的，书法的好赖她还是能看出一二，这字，一看就知道写得好。


    以为云书谣找借口的张妈妈冷哼，“这字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红玉一看便知这是出自行家之手。


    “中锋行笔稳如磐石，侧锋转处又带几分灵动，提按之间见骨力，牵丝映带藏柔情，确是好字。”（注1）红玉夸赞道。


    张秋芳赶忙接话：“红玉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云书谣：“……”


    一众看客：“……”


    毕竟花了一万多两银票，张秋芳肉疼得看谁都不顺眼，她想利益最大化，遂要求把匾额带回家。


    云书谣拒绝。


    开玩笑，这匾额只可远观，岂能近玩。


    不等张秋芳再说话，云书谣脚尖点地，嗖地就蹿到楼顶把匾额挂好。


    张秋芳：“……”一万二千五百两银票啊啊啊！


    比起之前的赔偿金还翻了一番，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云书谣做局了！


    张秋芳深深怀疑自己陷入了某种新型败家陷阱，但是她没有证据。


    除此之外，张秋芳还喜提一块小牌子，上面雕刻着“巨费之豪”，按照云书谣解释，这是身份的象征，一掷千金大佬专享牌~


    左手牌子，右手红玉墨宝，张秋芳今夜“收获满满”的被醉乡楼一众男女老少送出门，排面拉满。


    张秋芳：“……”


    ……


    今夜收益突破醉乡楼开业至今单日最高收益。楼里打烊后，张妈妈特意给了云书谣一千两银票作为奖励。


    张妈妈笑得春光灿烂，“阿谣啊，这花魁争霸真的不能每月再多安排几场吗？”


    按照云书谣的计划，“花魁争霸”一旬只排一场，物以稀为贵。


    云书谣解释：“这样排才能像钩子似的勾着大家的兴致，以后要不要增加场次，看情况再定。”


    张妈妈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晓得云书谣的想法有道理。


    回卧房前，云书谣趁着张妈妈心情好，向张妈妈提起白蔹膏、丹参膏的事情。


    “妈妈，别看这两种药膏贵，但是去疤痕的效果特别好。像粟云那样的美人身上若是留了疤痕，就像美玉留瑕，实在可惜，日后绝对影响生意。”


    张妈妈问道：“白蔹膏、丹参膏能有多贵？”


    云书谣：“白蔹膏二十两银子一瓶，丹参膏五十两银子一瓶。”


    和今日赚的银票相比，这点银子就是毛毛雨，遂张妈妈豪横道：“就这点钱？不用顾忌，尽管用，一定不能让他身上留下疤痕，以后咱们还指着他挣大钱的。”


    云书谣赶忙笑着应是。……她没有告诉张妈妈，粟云身上伤痕太多，白蔹膏一天就得用两瓶，丹参膏两天用一瓶，少说得抹一个月。


    ……


    自从粟云身体大好以后，他夜夜都等着云书谣回来方才睡觉。


    云书谣和张妈妈在门外的对话，粟云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闷闷的不舒服。


    所以，她对他好，只是为了他以后能够赚钱吗？


    若是留了疤痕，日后绝对影响生意，是吗？


    粟云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若不然呢，萍水相逢，她救他还能是图什么。


    道理虽然早就明白，但亲耳听到云书谣这么说，粟云心里只觉沉甸甸地压着，连呼吸都带着些微的滞涩。


    他脱去外衫，躺回床上，决定不再等云书谣。


    云书谣洗漱完回到卧房后，习惯地唤粟云，“粟云。”


    “粟云你睡了吗？”


    粟云躺在床上阖着眼睑未应云书谣。


    云书谣自言自语：“睡了吗？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粟云：“……”他不太想搭理云书谣。


    云书谣以为粟云睡着了，垫着脚尖轻手轻脚走到烛灯前吹灭蜡烛，房间霎时漆黑一片，热闹过后的黑夜更显得静谧。


    熄灭蜡烛后，云书谣也回到榻上躺好。


    黑夜中，两人很快睡去。


    午夜，云书谣被粟云的惊呼声扰醒。


    “不要！”


    粟云的声音带着惊惶，却又戛然而止，悲怆得宛若杜鹃啼血。


    云书谣猛地坐起身，她赶忙绕过屏风来到粟云床前。


    粟云浑身战栗，额头上浸满了汗水，喉间的呜咽时断时续，像被捂住的哭腔，听得人心里难受。


    见粟云又陷入了梦魇，云书谣摇晃他，“粟云。”


    “粟云，你快醒醒。”


    就在云书谣伸出爪准备向上次一样掐醒粟云时，粟云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向云书谣。


    借着月光，两人四目相对。


    粟云虽然在看着云书谣，目光却空洞得厉害，眸中盈满泪水和哀痛。


    “粟云我没有想掐……”你。


    云书谣脱口而出解释的话，在看到粟云眸中的泪水时蓦地止住，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只是一个噩梦而已，都过去了。”


    粟云定定地看着云书谣，泪如雨下，他颤抖着唇问：“都过去了吗？”


    “一切都过去了。”云书谣扶起粟云，环抱住他，轻声安慰：“一切都过去了，只是个噩梦而已，粟云你不要怕，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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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粟云把头倚在云书谣的颈间，无声落泪。


    过不去的，苏家上百条人命一夕间不复存在，独留他苟活在世。


    永远、永远都过不去的。


    粟云泪如雨下，浑身战栗。


    云书谣感受到脖颈间的一片湿意，沉默片刻后，她试图安慰粟云。


    “你的爹爹、娘亲，你的亲人们，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痛苦。”


    “粟云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放过自己吧，不要再沉浸在过往的痛苦里。”


    “粟云我没有爹娘，曾经我也很羡慕那些有爹娘的孩子，但是现在我不羡慕了，我有张妈妈，还有楼里的兄弟姐妹，他们对我都很好，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醉乡楼当作自己的家。”


    “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云书谣起先以为粟云是经历了一些不可言喻的事情，但从他屡屡陷入梦魇，以及在噩梦中的挣扎，她猜测，粟云的爹娘、他的亲人，或许遭遇不测已经不在人世。


    粟云哭了多久，云书谣嘴没停就安慰了多久。


    两人气喘吁吁地抱在一起，一个哭累了，一个说累了。


    云书谣觉得粟云总这么做噩梦也不是个办法，她实在遭不住吃不消。她把哭累的粟云从怀里提溜出来，一边帮他擦泪，一边不动声色套话，琢磨“对症下药”的办法。


    “我知道遭遇了这样的大难，伯父伯母离世你很伤心，但是斯人已逝，为了他们你也要好好的活着。”


    听到云书谣说的话，粟云的泪不自觉地又开始滚落。


    云书谣心想，看来她猜对了。


    云书谣：“粟云，你一路逃难来到青州，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听到云书谣说的话，粟云的身体僵了一瞬。


    黑夜中，云书谣没有看到低垂着头的粟云眸间一闪而过的暗色。


    见粟云没有否认自己说的话，云书谣继续问：“你身上的伤，是被什么人虐打的？”


    粟云不动声色握紧拳头，强迫自己迅速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


    他知道，从他清醒那天起，云书谣就一直想问这些问题。


    “我出生在一个书香家庭，父亲是镇上的教书先生，母亲是大家闺秀，我还有一个哥哥。”粟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断断续续地开始向云书谣讲述。


    “外祖母过寿，我们一家四口赶去祝寿，却在路上遇到了劫匪。”


    粟云浑身战栗地继续讲道：“劫匪杀了我的爹娘和哥哥，只、只有我活了下来。后来，后来我被一个贵女掳走。”


    “那个贵女垂涎我的样貌，可我宁死不从，奈何我原本家世微薄，又失怙无依，她便想要欺我辱我，我宁死不从，她就日日鞭笞我。”


    “后来她以为我活不了了，便放松了警惕，于是我逃了出来。”


    “阿谣，我想等身上的伤好了以后去找我的外祖母，可以吗？”


    云书谣敷衍道：“等你养好伤了再说这件事，到时候我可以陪着你一起。”


    粟云突然凑近云书谣，轻轻抱住她，“谢谢你。”谢谢今夜能够安慰他，哪怕怀着心思，但他依然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