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凌晨两点。


    秦叔作为一个多少上了点年纪的酒店管家，已经不是第一次充当司机的工作，先是送林小姐回学校，这会还在陪面前这位少爷下棋，上次是围棋，这次又变成象棋。因为想睡觉，主动下臭，甚至被威胁扣奖金，秦叔很无奈，恳求道：“少爷，人老不中用，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


    邵以持白了他一眼，态度不近人情：“不中用？上个月你回泰国，不还见了几位前女友？”


    “我是替少爷办事，顺道见见熟人。”秦叔感慨地说，“等大功告成之日，我就可以告老回曼谷，跟我的阿娜结婚。”


    “别给自己花心找理由，娶娜姨耽误你办事？”


    “是，这点我得像少爷学习，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拉着我这么个中年人熬夜下棋。”秦叔压低了声音，灵魂质问，“这恋爱，你谈的明白吗？”


    他实在不想回忆，去接人的时候，俩人干巴巴站在路边，手也不牵，话也不讲，送女孩回学校的路上，俩人坐在后排，中间都能塞个哆啦A梦。


    邵以持对他的话很不屑：“有什么不明白。”


    秦叔低头一看棋盘，皱了皱眉：“嗯，但是马怎么能走田？”


    “……”


    邵以持不下了，修长的手指抽回那匹马，放在正确的位置上，起身收拾准备睡觉。


    早在第一次见过面之后，秦叔已经调查过林茯的资料，相距一千多公里以外普通南方小城的女孩，无父无母，家里只有奶奶，和一个刚上高中的妹妹，是个身世干净到有点可怜的女孩。十几岁的男孩在泰国靠着打黑拳，贫民窟里的糯米饭养活自己时，女孩正在院子里捧着书对着一贫如洗的月光。


    总而言之，这位林小姐跟邵家没有半点关系，也不存在任何前尘往事，秦叔想，或许真的是缘分，让两个年轻人相遇。


    和邵以持的母亲不同，秦叔并没有被背叛过，他只是怜悯一个在爱情里付出所有，被未婚夫背叛，最后还要拿出逃来惩罚自己的女人。扬言等公司熬过危机就娶她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孩子都好几岁，那女人还是她朋友，她帮朋友在公司安排工作，处处照顾对方，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跑到泰国后，以为男人会悔过来找她，等到的是未婚夫和朋友新婚的消息。那时，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却还是生下了他。


    生子的事，薄情的男人起初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在世界的哪个角落。董事长夫人却没放过她的行踪，危机从此缠身。


    “秦哥，他不能留在我身边了。”


    “其实泰国也不错，我可以照顾你们母子。”


    “我不想再和过去有牵扯。”


    “小持怎么办？他才五岁。”


    “活不活得下去，是他自己的命，我没必要再替他们父子付出一切。”


    五岁的邵以持并没有被成功丢掉，他很聪明，在动物园跑了几圈，找到自己的母亲。


    七岁，母亲和泰国一个男人好上，男人已经有两个孩子，出去玩，后排明明挤得下，两个孩子不愿意，邵以持要么选择留下，要么选择挤在后备箱里。他看着母亲，女人牵着那两个孩子的手，低头没有说话，他突然清晰地回忆起两年前母亲在动物园的表情，读懂的那一瞬间，幼小的心脏被一支利箭刺穿。


    会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吗？为什么每次问爸爸是谁，总要被责骂，关起来连饭也不给吃。他后来不问了，还是会被抛弃。


    与其被丢掉，不如做主动离开的那一个。


    一家四口幸福的小车在视线中远去，邵以持孤身一人，踏上了属于自己的路。


    生存是个难题，有人一直没放过他。


    十六岁以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敌人是谁。穿过手臂的子弹，莫名奇妙的车祸，他找过当地的警署，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直到十六岁，秦叔觉得差不多了，再历练这个少年就要在泰国干□□玩走私，他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一切，问他要不要回国。


    “国内我做好了准备，邵家会派人来接你的。”


    秦叔知道，真正让他回国的不是继承人的身份，也不是集团的资产，而是他终于知道了要他命的人是谁。


    那天晚上，邵以持打了最后一场比赛，嘴角还有血，咬着根烟，拿着赢来的钱，塞给他，很平静地说了句：“拿去喝酒。”


    富贵金钱会腐蚀人心，声色犬马会让人堕落，要保全自己，先学会伪装。


    他没有野心，只想当有钱纨绔少爷。至于有些人，信不信，并不重要。


    想起过去，秦叔看着那盘没下完的棋，认真说了句：“少爷，儿女情长害人不浅。”


    邵以持话里带着讥讽：“我看你活得挺好。”


    “我对她们好，各取所需就行了。”


    “录下来了，回头给娜姨听。”


    “……”秦叔摆了摆手，“这就不必。”


    爱不爱的不重要，被人刀架脖子上就不太好受，秦叔觉得，这也是自己的报应。


    期末，建筑系有个团队报名的比赛，院里出钱，安排交通住宿。奖金丰厚，平摊下来也不少，林茯很幸运地靠这几年积累的成绩被选到了队伍里面。


    第一次坐飞机。


    从祖国大雪纷飞的北方，一路往南，到美丽温暖的岛屿，只需要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体验很奇妙，像长了翅膀，跨过四季。


    入住的酒店对着大海，领队的老师带他们去餐厅吃晚饭，讨论比赛主题顺便闲聊，有人问了句：“这酒店也是xx集团旗下的吧？”


    这话一问，几个人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林茯，邵……你男朋友能不能给我们升级一下房间？也不要太好，那种带大浴缸的就行！”


    领队老师要他们少八卦，专心比赛。邵以持跟她谈上的事，在学校里早不是秘密，林茯知道他们也就是嘴上调侃：“我不知道，他还能做这个主吗？”


    “肯定能啊，我前两天去他们集团官网看，你男朋友现在好像是形象与文化发展总监。”


    “真爽，还没毕业，就已经被家族安排好继承公司了。”


    “继承公司的好像是他哥，他哥比较厉害，现在是亚太区事业部副总裁。”


    集团形象与文化发展总监？


    听起来高级，实际上是个虚职，没有实权，没有预算审批权，甚至连下属团队都需要向其他部门汇报工作。秦叔猜到了董事长夫人这步棋，算是赏赐。邵以持无所谓，欣然接受，接触不到钱，可以接触人，改变事情走向的最终还是人。


    林茯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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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这种大的集团内部是怎么运转的，也不知道邵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邵以持的那些八卦报道她看过，在泰国的经历是隐去的，没人知道，搜索也搜索不到，传闻倒是很多，五花八门。


    “那也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位置，给安排个房间还是轻轻松松。”


    他们谈着谈着认真了起来，下一秒好像就要她打个电话问问，老师出言阻止：“别聊别人了，等会吃完开个会。”


    开完会回到房间，同住一间房的学妹先去洗澡。林茯到阳台，拉上门，海水是黑色的，晚上凉意很重，想给奶奶打个电话，这会大概睡了。


    月亮从云从里露出半张脸，林茯抬头看了很久，觉得那云的形状很可爱，拍了张照片，不太清楚，朦朦胧胧的，发到了朋友圈。


    两天没回她消息的人，大概是看到动态，问她：


    [跑哪去了？]


    林茯发了个位置给他。


    他还有意见：


    [那么远也不跟我报备一声。]


    她回了个OK的表情。


    对方正在输入，一会后：


    [月亮什么意思？]


    [很漂亮。]


    [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不用暗示我。]


    ……


    林茯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也不清楚邵以持平常受了哪些误导，试着迎合他的脑回路，敲字：


    [你两天没理我，我不好意思再给你发消息，就想着发个朋友圈引起你注意。]


    对方没声。


    正在输入都消失。


    隔天中午从比赛场馆出来，领队老师就催着队伍回酒店收拾行李，赶到机场。毕竟不是旅游，大家比较遗憾，说这么漂亮的地方都没来得及绕一圈。


    领队老师笑道：“等结果出来，你们要是赢了名次，拿了钱，回头自己也可以出去玩嘛。”


    回到滨大，在校内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吃点速食。许恒进来买东西，见到她很惊讶：“你已经回来了？”


    林茯点点头，掀开泡面盖，埋怨道：“学校都不舍得让我们在外面多吃一餐。”


    问题不是这个，许恒没忍住笑出声：“那你男朋友不是白跑一趟？”


    “什么？”


    一口泡面差点把她噎死。


    林茯没吃完，给邵以持打了个电话，悻悻问道：“你在哪？”


    短暂的静默后，是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两个字：


    “度假。”


    人是隔天下午回来的，在图书馆逮住她。


    不少人在复习，林茯合上电脑，把他拉出去说话：“你去找我了？”


    邵以持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声音带着哑：“不是你说想我？”


    “我……”林茯不记得自己有说过想他，算了，随便他怎么理解，但看他真来回跑了一趟，有些于心不忍，问道，“你下午有课吗？我请你看电影。”


    “看电影就看电影，怎么还扯我袖子？”


    林茯低头一看，忙把手松了。


    邵以持“啧”了声：“是不是想牵手？”


    她摇头，见他脸色骤然不悦，又点头：“出……出去再牵吧，这里怪不好意思的。”


    “呵。”不知道害羞个什么劲，邵以持把手揣回兜里，“我也没说给你牵啊，想得倒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