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沫竹非竹


    上了马车，走了没一会儿，谢清婉肚子叫了起来。


    她猛地抬头，瞥见谢行止正凝着她的视线。


    她今日早上有些紧张，便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放松了下来，肚子饿了理所应当，但被他看着，她就莫名有些不自在，脸上有些发烫。


    “去过寻雪馆么？”


    谢清婉听说过这个地方，似乎是个古怪又风雅的食肆，但她没去过。


    谢清婉摇头。


    “可想去尝尝？里面的点心，应该不输汀间斋的。”


    不说吃的还好，说起吃的，她的肚子叫的更欢了。


    她还没说话，谢行止已经弯了眉眼，令车夫改道。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谢清婉自然也不想那么快回去，赶紧夹杂了些讨好道：“还是哥哥好。”


    谢行止的神色便更是柔和。


    冰雪初融，谢清婉一时不由有些看呆了，在马车里也挺无趣，她不由眨巴着眼，好奇道：


    “哥哥长得好看，定有不少姑娘喜欢吧。”


    谢行止一愣。


    “...我不知道。”


    谢清婉看着他略带些茫然的眼神，一时觉得无趣得很。


    也是，他整日面无表情的，就算有恐怕姑娘家也不敢显露出来。


    不像宁哥哥...


    谢清婉又想起那人，一时便又有些消沉，好在马车很快到了地方，两人到了寻雪馆，找了间包房坐下。


    那掌柜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看着谢行止带这个小姑娘来，立刻眼色暧昧道：“从未见你带姑娘，这一带，还是个这么美的。”


    那老板的性子十分开朗，见到谢清婉毫不吝啬夸奖：“这模样，小止儿你可真是有福了。”


    “什么时候好事将近啊？”


    谢行止倒着茶还没说话，谢清婉赶紧道：“不是老板你想的那样...他是我哥哥...”


    谢行止倒茶的手不自觉一顿，那老板也是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看了眼谢行止，带着些意味深长道：“哦，原是妹妹啊。”


    “小止儿可要带妹妹好好尝尝咱们家的特色。”


    说罢，她看着谢清婉笑了笑，然后退了出去。


    妹妹么...


    谢行止敛着眉眼，下颌不由绷紧了些。


    谢清婉似未察觉什么不对，上下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幽静清雅，自然也显得冷。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谢清婉暗道今天出来还是穿少了。


    刚刚这么想着，身上一热，谢行止站起了身，将自己身上的氅衣披给了她。


    “屋内温度还未升上去，先穿着吧。”


    一股似初雪的气味传入鼻尖，是清新的，和他的人一样。


    谢清婉垂着头，拉过氅衣的衣领，没有说话。


    很快，各式的菜肴被端了上来，老板进来热情讲解了一番，本准备亲自剔骨切肉，却被谢行止叫停了动作：“我来吧。”


    那妇人老板看了两人一眼，笑道：“好好，那就不打扰二位了。”


    这道需要剔骨切肉的是炙烤的一道菜，一放上来的时候便已是满屋飘香了，谢清婉舔了舔嘴唇，有些磨刀霍霍地盯着它。


    谢行止看着她这副模样，切肉的速度都加快了些，第一片下来，便径直放在了她的碗中。


    谢清婉一点也不客气，五脏庙亟待填饱，矜持不了一点。


    她便一口接着一口，中途碗中还会被塞进一些素菜，她也不挑食，都吃进了嘴里。


    最后她发现，她吃饭的速度，还赶不上谢行止给她夹菜的速度。


    她抬头这才发现，谢行止自己碗里空空，一直在伺候自己。


    身上还披着他的氅衣，属于他的清冷气息若有似无，方才掌柜暧昧的调笑在耳畔又浮起。


    她放慢了咀嚼，微微别过脸，忽然用筷子挟起一块鸡肉，轻轻放进他的碗中。


    “哥哥，你也吃些吧。”


    “好。”


    他声色柔和，同刚开始的模样完全不同，谢清婉心跳有些加速，她有些猜测，但又觉得实在过于滑稽。


    这顿饭后，谢清婉沉默了许多。


    回府后没几日，钱梦竟送了邀她去梨园茶会的帖子。


    谢清婉有些惊讶，她们的确互说了住在哪里，但她未想到钱梦真的会约她出去玩。


    这枯燥的课业每日念着也心烦，她倒是对这梨园茶会很是感兴趣。


    去求阮雪出府那是绝无可能的，当晚，她就跑去找谢行止了。


    可父亲竟正好同他在书房中，一问来意，她支支吾吾，但还是将这梨园茶会的帖子递给了父亲看。


    “竟是钱家的小姐，这可是都城一顶一的富商。”


    谢志远念叨着，对着谢清婉道：“钱家姑娘也去报了女学？”


    “是。”


    “去吧。”


    谢志远端详着帖子，语气缓慢：“梨园茶会都是邀贴制，里面的都是都城数一数二的少年才俊，你如今也大了，多出去看看也好。”


    这话中的意思不言自明，如今宁永思不在了，她的婚嫁之事便已生了变数。


    这般好的机会，说不定能相上比宁永思更好的。


    谢清婉听懂了，她敛着眸，如今父亲行事，她根本不会以为他是为了她，不过是怕自己嫁的不如意，未来还拖累他吧。


    “妹妹未去过，恐怕不熟悉，我陪她一起去吧。”


    谢行止神色淡漠，他站在那，语气也淡淡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止儿认识的人多，帮她好生瞧瞧也好。”


    直到谢志远离开，谢清婉这才开口道：“不用麻烦哥哥，我同钱梦...”


    “我陪你。”


    他声音带着些冷，是不容置疑的语调。


    谢清婉觉得他有些不开心，但这不关她的事，她最后只福了福身，就转身准备要走。


    “阿婉...”


    谢行止突然开口，这屋中的烛光幽深，她转头，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走了过来，不知从何处拿过温热的汤婆子，放在了她的手中。


    “天冷了，以后让春儿来叫我过去便是。”


    谢清婉嗯了一声，转身又觉得自己过于冷淡了，又赶紧回头柔声道：“哥哥快休息吧。”


    月色明亮，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那些情绪。


    她转头，未再停留。


    参加梨园茶会的日子很快来了，休沐之日，街上更是繁华热闹。


    这梨园是国都城内最大的戏园，不同于其他戏园，此处只接待有邀帖的客人。


    也就是说，不是梨园的座上宾就邀请而来，就算身份尊贵，也入门无路。


    谢清婉自然未曾来过。


    见到钱梦之时，谢清婉差点被她那金线纹绣的图案闪花了眼，这奢华程度，谢清婉想比宫中都不差了吧。


    钱梦见到谢清婉时，眼睛都笑的弯了起来，她很快上前来，刚要说话，却又注意到谢清婉身后缓缓走来一人，她一下哑了声，看呆了。


    直到谢清婉拉了拉她的手，钱梦这才如梦初醒。


    钱梦赶紧对着谢清婉咬耳朵道：“听说你哥哥最不喜这般地方的，他今日怎得来了？”


    说罢，钱梦有些颓唐道：“有他这般人物在，其他人都相形见绌了。”


    两人入得梨园，一下豁然开阔。


    明明是屋宇，却以巧思营造得仿佛一方小天地般，碧水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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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玉石铺地，鎏金穹顶，灯火流转之间，人面皆若镀金。


    丝竹声自远处传来，袅袅笼在檀香里，叫人仿佛坠入一场异域而又旖旎的幻梦。


    谢清婉不由屏息，目光追随着那光与影，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一时，也忘记问钱梦，怎得这般了解谢行止了。


    有丫鬟领着她们去了一处聚会之地，里头已经有不少人入了席。


    谢清婉见里面有许多人，男女虽未同桌，但也并未间隔，一时不由感叹道：“这里真是自由。”


    “不错吧，我这帖子重金求得真值。”


    “...多少？”谢清婉好奇。


    钱梦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谢清婉大惊。


    “一百金！”


    她竟然花了一百金！


    “别这般神色，这茶会里来的都是都城数一数二的年轻人，咱们以后是要进女学的，不多认识些人怎么能行？”


    钱梦继续压着嗓音道：“一会儿说话可别暴露了，咱们要显得是这儿的常...”


    钱梦的话音还未落，已经有不少人朝这里走来。


    他们的所有目光都落在谢清婉身后之人。


    “行止兄，此前邀您那么多次，这次终是盼着你来了！”


    一袭褐衣的公子哥走近，神色之间尽是倾慕。


    来的人不少，谢清婉和钱梦便被挤到了一旁。


    “对呀，你哥哥定是有帖子的，他可是这都城炙手可热之首！”


    谢清婉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的那人，一时竟觉得自己其实毫不了解他。


    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可她每一次靠近他都是为了得到些什么，但他究竟是何模样，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从未去深究过。


    谢清婉敛着眸，她的确毫不在乎，若不是那个女人，他们恐怕也毫无交集。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有能力有才华，受人敬佩之人吧，只可惜...


    同她没什么干系。


    就这般想着心事，竟未发现眼前有人，差点撞了上去。


    酒杯翻倒，眼前男子急急伸手，将她拉了一把，这才险险避开。


    “抱歉姑娘，你可还好？”


    男子一脸紧张，视线落在谢清婉脸上后，更是紧张了起来。


    他眼神灼灼，说话却磕绊了起来。


    “姑...姑...姑娘...你...”


    谢清婉见过那些惊艳她样貌的男子，但属实没见过紧张到结巴的。


    她一时未忍住，摇着头，笑弯了眉眼。


    那男子便也似如沐春风般，痴痴笑了起来，一对虎牙透着些憨直，十分可爱。


    “好什么好，走路不带眼睛？”


    一旁的钱梦抱臂嘟囔道。


    “我...抱歉...刚刚见谢大人在此...走得有些急...”


    “不知...姑娘叫什么？今日让你受惊了，来日...来日定登门赔礼。”


    谢清婉倒是有些惊讶，赶紧道：“不妨事的。”


    倒是钱梦轻轻撞了撞她的手臂道：“他恐怕不是登门赔礼，而是登门提亲吧。”


    这声音不算小，谢清婉一瞬耳尖泛了些红，眼前男子就更是一瞬成了大红脸。


    “在下...在下...我...”


    钱梦笑了起来：“现在如你这般害羞的还真是少见，你都要问姑娘府宅了，你难道不先自我介绍番？”


    “是...是...在下...”


    “茶会都开始了，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冷声忽然落下，打断了这场对话。


    谢清婉还未回神，肩头已被一只大掌扣住。


    力道不重，却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