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沫竹非竹


    一月转眼而过。


    这个冬日，冷的不像话。


    白茫茫的雪覆盖了一切，倒是给这个浑浊的世道留了些清白。


    谢清婉心无旁骛地准备考试，遇到的问题她都会向谢行止请教，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的确是个奇才，那些晦涩难懂的策论，经他解释后，竟然生动有趣了起来。


    这日，是女学考试报名的日子，谢行止请示了父亲，带着她出了门。


    阮雪自然也知晓了，她压着不喜，待他们走后，几次同老爷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谢志远却道：


    “这女子无才的话今后莫要说了，如今圣上极力推动此事，若婉儿真能考上...倒是一件喜事。”


    阮雪一滞，立刻柔声道：“妾身不懂这些，只是知道这女儿家的终身大事重要，如今宁府没了指望，婉儿今后的婚事，可要如何是好呀？”


    谢志远蹙着眉，叹了口气道：“那宁家的小子去了边疆，公主恐怕等不到他回来了，可我女儿便要等么？这都城这般多儿郎...唉...你找个时间同她聊聊，这事还是你们妇人去聊得好些。”


    阮雪眼中泛着冷，但嘴里还是温柔道：“是，妾身一定找个机会好生同婉儿聊聊...”


    “对了老爷，之前同您说的，您考虑的如何了呀？”


    谢志远眉头又紧皱了几分：“就这般入不敷出了？”


    “那些账本您又不是没看。”


    阮雪声音之中带着些委屈：“恐怕之前姐姐也是动了这些的...”


    谢志远长叹了一声，他从不知晓这些，芝兰在的时候，他从不知道这府宅里的支出这般庞大...


    “罢了，人都没了，你看着办吧。”


    谢府此刻发生的事，谢清婉自然是不知晓的。


    马车一路向着都城南苑的育才堂驶去，她一直知晓会有不少女子跃跃欲试，但真等她快要到达的时候，她才清晰地感受到想要考入女学的人竟这般得多。


    马车已经挤在一条街开外了，不少贵女们已经下了马车，朝着学院走去。


    谢清婉自然也是不愿意在车里等着的，她可不能错过了报名的时间。


    她伸手就要去撩车帘，却听到谢行止说话：“等等。”


    她停了动作，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怎么了？我要来不及了。”


    他眼中含笑，朝着她伸手，轻轻将她唇角边的污渍擦拭了掉。


    谢清婉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他的确生了副好皮囊，平日里不言不语冷冷清清的给人一种疏离之感，可只要见过他笑的人，一定会惊艳于他的姿容。


    不似凡尘。


    “以后在学院用饭可要注意些，莫不然以为你在家中抢饭，吃的这般急。”


    “...”


    谢清婉的脸有些烫。


    她拿出怀中巾帕猛地擦了番，然后背过身默默做了个鬼脸。


    刚下马车走了几步，谢行止也跟了来。


    “我自己去便是了。”


    好些姑娘穿着便装，风尘仆仆似从外乡而来，不似都城女子们那般娇弱，反倒是干练利索得紧。


    谢清婉自然是不甘示弱的，她可不想看起来还是个需要兄长带着出门的孩子。


    谢行止又如何不知她所想，只点点头道：“这里人多，我看着你过去。”


    只要他不跟着，倒是没什么所谓。


    今日没让春儿陪着，谢清婉自己背着包袱，刚刚走近，便看到学院门口已经排了好长的队。


    这么多人，一时之间，谢清婉生了压力。


    也不知自己这学问水平，能不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


    但无论如何已到了这一步，她总是要试上那么一试的。


    她默默排在队伍最后面，很快，又有一个小个子排在了她的身后。


    这里倒也相对公平，不论是丞相家的姑娘还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大家都得排着，没有插队的说法。


    大家也遵守规矩，秩序稳定，有些小姐妹相互认识，一时倒是有些嘈杂。


    谢清婉认识的那些小姐们似乎都没在这儿，那些小姐都是为了高嫁而生的，确实也不可能在这儿看到。


    排队等的有些无聊，她转身想要看看后面还有多长的队伍，却不料同身后的那个姑娘对上了视线。


    这姑娘比自己矮半个脑袋，身材纤弱，一双眼睛大的惊人，更渗人的是，她左眼角下还有一点血红泪痣。


    ！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都大吃了一惊。


    谢清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后者瞪了她一眼，谢清婉赶紧道：“抱歉抱歉。”


    “怎么什么人都来考女学。”


    那高挑个子的同身前人嘀咕道，但这声音不小，谢清婉自然也能听得到。


    她已经道了歉，谢清婉自有些不服气，正要开口，却被身后那矮个子的姑娘拉了拉衣袖。


    后者压低声音道：“你不认得她？她爹是正二品的尚书令，曾祖父曾官至太傅。”


    她这话一说，谢清婉一下有了点印象，之前参加那些宴会时，好似碰过面，不过她总是很高冷，只会同自己认识的人说话。


    这么一打岔，心口那些不舒服倒是没了。


    今日本来是为了报名了，不要节外生枝也是对的。


    “你叫什么，怎么那日也被抓了？”


    那姑娘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未曾公开，你可别到处说，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好。”


    谢清婉赶紧点了点头。


    “我叫钱梦，你叫什么？”


    “谢清婉。”


    两人倒是未再继续刚刚那个话题，聊了些看过的书后，终是到了她们俩报名。


    填了名字，拿了号牌，两人一同走至了学院对面的一家茶铺。


    两人一同经历了此事，还都要考女学，一时自然觉得亲切。


    钱梦一上来就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子：“要上好的包房。”


    谢清婉因她这举动瞪大了眼，这才发现这姑娘身上的衣饰竟是上等的面料，大氅下面的花纹，全是金线纹绣。


    谢清婉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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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怔愣之际，钱梦已经拉着她往楼上走去了。


    刚进包房，钱梦就迫不及待道：


    “那日我出府替父亲办事，走到一半一个小厮追上来同我说父亲还有别的事要说，我跟他走了一截发现不对，但为时已晚，等醒来时，就看到你惨白的一张脸，那几晚你的脸夜夜在我梦里！”


    谢清婉哭笑不得道：“是你的脸更恐怖吧，你浑身又冷，那晚我还以为你是尸体呢。”


    “哈哈，我这体温天生如此，既然都被吓到了，那我们算两清。”


    有小厮进来掺茶倒水，钱梦只闻了闻便蹙起了眉头道：“怎么，一锭金子还喝不到你们招牌的飘雪？”


    “哎哟小姐，您真是慧眼，您稍等，小的立刻给您拿来。”


    见那小厮出去，钱梦问道：“你呢？你怎么那日也被抓了？”


    谢清婉敛了眸子：“我娘失踪了，那日遇到个瞎眼道士说能帮我找到，我追上去一截，也发现不对劲，但也晚了。”


    钱梦了然，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娘几年前也没了，我懂你。”


    本以为是个小姑娘，但这性格还蛮实在的。


    谢清婉觉得她有趣。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还一同分享了备考的书单。


    “我可是费了大功夫的，若能考上，我钱家就不用再背着商贾之名，到哪都被看不起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谢清婉倒也没有继续深问。


    两人品了茶，谢清婉也没品出个什么不同，她暗暗问道，钱梦却道：“我买的可不是什么茶，是他们小心翼翼伺候的感觉。”


    谢清婉点点头，的确，这些小厮们恨不得贴上来。


    钱梦看着谢清婉开窍的模样，笑着道：“你是不是被关在家中太久了，我再带你去看看更好玩的。”


    谢清婉便继续被钱梦拉着下了楼。


    两人一路朝着展风堂而去。


    学院门口已经有不少人散去了，此刻只余一些本在这儿上课的学生。


    “不想看看展风堂最出名的男儿么？说是都城千年难见的绝世美男子。”


    这么夸张？


    谢清婉的眼神暴露了她的想法。


    “你可别不信。”


    说着，钱梦就领着她往前走。


    “妹妹。”


    熟悉的声音响起，谢清婉猛地停了下来，这才想起谢行止还等着自己呢！


    “梦梦，我哥哥一直等着我呢...下次再看这个...”


    那三个字实在说不出来。


    “下次再看他。”


    钱梦此刻哪里还在听谢清婉说话，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谢行止的身上。


    “你兄长这么好看...你不用去看了...”


    谢清婉哭笑不得，赶紧转身朝着谢行止走去。


    “哥哥...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钱梦。”


    谢行止虽没有什么表情，但还是点了头示意。


    马车驶来，谢行止牵着她的手，将她扶了上去。


    钱梦看着马车离开，半晌才回过了神。


    那晚的人，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