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间刻满了禁制图纹，暗红色的光线格外的诡异。


    墨北离在昏睡中醒来的时候，看到就是地牢石壁上仿佛用鲜血刻画下后干涸的图纹，寒毛竖起。


    她一动，锁在她腕间的链条发出响声，那链条极为精巧，若不细看看，只会让人以为是一条装饰手链。


    墨北离打量着四周，明明是昏暗的地牢，地板之上却铺着昂贵的雪绒毯，桌上的食物不仅精美还在向外泛着热气。


    她心下存疑，指尖落在牢间的铁栏上，居然轻易的将它推开。


    腕间的锁链似乎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空间的想法，任由她在地牢间走动，若非锁链碰撞发出的轻响提醒着她，墨北离甚至会以为自己腕间的就是一条普通的装饰。


    她抚上自己的手腕，藏在衣袖下的袖箭已经不见。


    她还欲往前，却见地牢深处，紧闭的石门转动，一蓝衣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看见她，也不奇怪，声音之中甚至透露着愉悦。


    “醒了？”


    极为好看的容貌之中甚至透着几分仙风道骨。


    墨北离满眼警惕的看着他，隐约看到缓缓关上的石门后，一抹玄色衣角。


    “这是哪里？你把我抓过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人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我也不想把你关在这，可惜了，你太能挣扎了，我不想出现什么意外。但你毕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就许你，可以在这地牢之间随意走动。”


    让笼中的猫儿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才不至于让她郁郁寡欢，那人可不会喜欢一个病弱的躯体。


    像是想到什么，他嘴角扬起，身形缓缓消散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声音。


    “可要照顾好自己啊。”


    ……


    浮玉生从自己精神识海出来时，几乎是狼狈的扶着树干，捂着胸口。


    灵脉间的魔气蠢蠢欲动，又被让尘剑气无情镇压，剑气霸道，几乎把他的精神识海翻了个底朝天。


    他有些无奈，压下喉中的血腥，面具下的唇色几乎已经和惨白的皮肤融为一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双眸中却依旧含着笑意，专注的望着林中的身影。


    她靠坐在树下，垂着眉眼，衣摆被风卷起、轻扬。


    她向他望来，与他在精神识海中看到的少女重合。


    他想，如果现在，她再喊他一声浮玉生，他一定会忍不住应下，像他在一次次幻梦中的场景一样。


    了了。


    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浮云瑶奇怪于她的神情，开口，声音是那么轻柔，给了他飘浮的魂魄一个短暂的居所。


    她说。


    “你还好吗？”


    他闭眼，掩下眸中的神色。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告诉她所有的一切，有一点，那精神识海的声音并没有说错。


    如果了了知道了他的身份，不可能再让他留在她的身边的。


    浮云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他有些奇怪。


    “受伤了？”


    她记得很久之前，每次遇到险境结束后，江晚吟就会这么问她。


    浮玉生摇头，他缓了缓，倚靠着树干站定。


    “关于天衍宗慕宗主的事情，我们或许可以先找个地方再聊一聊？”


    浮云瑶没有拒绝，她常年居住在瑶台境之中，对于过往的故事确实不算了解，而且，她总觉得，在五位宗主之中，最有可能破坏魔域封印的就是昆吾宗主青梧。


    ……


    “天衍宗前任宗主慕舒与现在的昆吾宗宗主确实有很深的关系，那日她将男童带走，带在身边，她教他剑法，却并不收他为徒，直到他十七岁那年，她将他送往昆吾宗。


    他天资聪颖，于剑道之上也多有天赋，甚至还学得慕宗主的剑诀，不过三年，名声大噪，成为当时数一数二的天骄。可以说，他的一生，在遇见慕宗主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年少曾遇到这样的人，确实幸运。”


    关于慕宗主与昆吾宗主的过往，还是浮玉生这些年在寻找压制让尘禁制方法的过程中发现的。


    浮云瑶低眉思索。


    此次天衍灵脉秘境一行，除了得到剑诀传承外，最有用的信息或许就是慕舒因为心魔引来天劫身陨以及她同青梧的过往。


    在魔域封印破解之前，凡生心魔者，若不能及时消除心魔，一旦被天道发觉，就会引来天劫，从未有人，能够从天劫之中活下来，即使是当时已经半步成神的慕舒也不例外。


    她拧眉，开口。


    “魔域封印在，世间生出心魔的修士只能在天劫之下陨灭，那如果，魔域封印破解了呢？有魔气滋养，生出心魔的修士，是不是就能成功化魔，重获新生？成为魔族之人后，即使是天道，也没有审判他的理由。”


    浮玉生倒了盏茶，放在她身前。


    “你怀疑，破坏封印的人，是因为生了心魔？可是，在五位宗主之中，一定会有人动手，他们身为一宗之主，真的会为了自己，置整个修真界与凡间不顾吗？”


    浮云瑶奇怪的看他一眼，“世间万物，都不及自己重要，为了自己，这样的原因还不够吗？”


    他愣住，过了会，他换了个说法。


    “那，作为修士的他们，天然的与魔与妖对立，他们修道多年，才有今日的修为地位，真的会愿意成为魔族吗？”


    “难道化了魔，就不是他们了吗？昔日里，他们可以为了维护凡间不惜身受重伤，难道化了魔，就会变得嗜血凶残，转而迫害起昔日的同伴？”


    她眸光清澈，带着些许不解，只是很平静的陈述自己的想法。


    浮玉生垂眸，避开她的视线，他想到当年她与江晚吟的事，几乎有些艰难的问。


    “那，如果他真的对同伴下手了呢？”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思想行为都控制不住，杀了又何妨呢？”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也代表着她内心的想法就是如此。


    浮玉生还未说话，房间的门突然被人自门外推开，那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自外传来。


    “所以当年，你从未想过，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时逾白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块留影玉石。


    这么多年，他与温辞几人始终不肯相信当年就算浮云瑶亲手杀了江晚吟。


    他们一直在寻找当年的真相，终于在前几日，时逾白在秋水镇白府，通过那日浮云瑶与魔君交战留下的幻境残留，得知了当年那事的全过程。


    他本想着，虽然不知道江晚吟因为什么原因化魔，浮云瑶与她交手无奈之下杀了她，她心中痛苦必然不比他们少，还要面对他们的质疑失望，这十年间，怕是日日煎熬。


    他怨她不肯解释，可又心疼她这些年的处境。


    他迫切的想要见她，想要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想要和她说他从未没有真的怨恨于她。


    他想和她说一声抱歉，这么多年，让她自己深陷亲手杀死挚友的苦痛之中。


    他努力压下得知江晚吟化魔时内心的悲痛。


    可他没有想到，找到她时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冰冷的不含一丝情绪的“杀了又何妨”。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无比的希望，这房中的隔音阵法，不是当年他特地为她研究的阵法。


    如果不是，他就不会听到这一句，他们，或许就能回到从前。


    时逾白心中悲凉。


    “浮云瑶，当时你真的的没有犹豫过吗？”


    哪怕，你只是骗我一声有过，我也会信的。


    浮云瑶看着他手中的留影石，知晓他大概从哪里得知了当年的事。


    她敛眉，问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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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吗？


    在江晚吟动手想要杀她的那一刻，她几乎瞬间就有了决断。


    她会杀了她。


    浮云瑶看向门口目光恳求的人，缓缓开口。


    “没有。”


    她想杀我，所以我杀了她，没有过犹豫。


    只一声，尘埃落定。


    时逾白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带着疲惫。


    “云瑶，你会难过吗？


    或者，你知道，挚友逝世的悲痛吗？


    你……有情感吗？”


    他满目悲凉，屋内的人却依旧冷静的陈述。


    “如果我是你，我只会想着怎么杀了这个杀了自己挚友的人，而不是一次次的询问，后不后悔。难道仇人在你眼前，你得到她的后悔的，就能解脱了吗？”


    时逾白闭眼，“可我们，不是仇人啊？”


    “弑友之仇，不算吗？”


    “云瑶，我和晚吟是挚友，可我和你也是。”


    “可她死了，而我还活着。”


    时逾白摇头，最后留下一句话。


    “浮云瑶，你果然生得一颗玲珑石心。算了，就这样吧。”


    浮云瑶目光落在房门处，许久没有收回。


    “化魔的修士，是不是也少有能保持自己意识的？”


    繁琐的禁制自她脖间的白纱下蔓延开，爬上她的脸侧，她恍若未觉。


    浮玉生叹气，起身将房门合上。他倚靠着门，轻声唤她。


    “云瑶。”


    浮云瑶抬头，和他对视。


    他声音很轻，带着诱哄，浅色的双眸温柔专注地望着她。


    他说。


    “你当然拥有情感，你只是，迟钝了些。但这不是你的错，这么多年，你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摈弃一些情感，就能少受点伤，这大概就是她从不去细究感情的原因。


    她的过往坎坷，想要护住自己，怎么会是她的错呢？


    浮云瑶看向他，有些茫然的神情让他心软，她的脸侧，可怖的图纹还在涌动着，可他不在意，眼中只剩下她有些迷茫的神色。


    “只是，时逾白几人确实是真心待你，你不需要将他们完全隔绝在外，将人往外推的久了，是真的会走散的。不要让自己后悔，试着给他们，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浮云瑶睫羽微颤，纤长的睫毛在脸上覆下一层阴影。


    她问。


    “不去在意，难道不好吗？”


    浮玉生反问她。


    “可你真的，能够完全不在意吗？”


    她本能的想点头应下，却又顿住，她低喃着，“我能……”


    真的……能吗？


    浮玉生替她回答。


    “云瑶，你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会没有丝毫情感呢？


    若真的和他们走散了，或许很久之后，你回忆起这一切，会很难过的。”


    他望着她，眼神潋滟，在摇曳烛火的映照之下，轻轻的拨动着她的心弦。


    屋内沉静，只余下烛泪滑下，滴落在烛台的“滴答”声。


    良久，浮云瑶弯起眉眼，声音轻柔。


    “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他曾说，他会一直，一直陪着我的。”


    少年的幻影再一次出现，他坐在她的身侧，靠的很近，红色的衣摆几乎和她的交叠，却又在原地留下一片虚无。


    “在瑶台境与他相伴日子，倒也不算难熬。如果不是……”


    那幻影托着腮，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


    “我和自己说，如果他还活着，再次出现在我的身前，我一定会……


    亲手杀了他。”


    她侧着头，因此没能看到浮玉生落在自己影子上的手。


    他小心翼翼的收敛着自己炙热的情绪，只为了能够留在她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