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灵脉上，一道身影出现在还未完全消散的秘境之中。


    破败的村落里，蓝衣女子静静的站立在被打碎的神像金身前，望着那碎片中的白骨。


    清风拂过她的衣摆，她收回视线，淡声开口。


    “你来了。”


    村口处，那人穿着蓝衣，衣摆的纹路同慕舒身上的一般无二。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一道幻影而已，何必执着？”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接着开口。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当年我为什么没有发现你竟然有了心魔，如果我知道……”


    “命运如此，何必在意？”


    “什么命运？这一切不过是天道的掌控！我们修士，不过是祂用来对付魔族的手段罢了！


    魔气与灵气本就相伴相生，魔族一被封印，世间没了魔气，灵气也变的稀薄，所以才五百年来无人能登大道！


    甚至为了让世间无魔，凡生出心魔者，皆会被祂以天劫之名歼灭，这一切，你不也是清楚的吗？


    修士修行岁月漫漫，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生出心魔，难道生了心魔，就该死吗？


    难道……


    你就该死吗……”


    慕舒叹气。


    “小九，昔日第七任让尘剑主与多位大能既然选择以献祭自己为代价，封印魔域，就足以说明魔族的凶残，我们无法保证，生出心魔的修士是否能够维持自己的底线。


    你也看过古籍上的记载，魔修嗜杀成性，修为全由手中鲜血叠起，手中沾血越多，修为增长的就越快。


    有这样一条捷径在，又在心魔的诱导之下，真的有人能够坚持住内心底下，不坠入魔道吗？”


    他反驳，“可那些只是生出心魔，就在天道规则下陨落的修士，何其无辜！难道修真界的人就无能至此，无法将坠入魔道的魔修铲灭吗？”


    “那这途中，因此丧命于魔修之手的修士与凡人又何其无辜？”


    他低下头，明明比慕舒高出半个头的青年此刻却以下位者的姿态看着她，他说。


    “其他人我可以都不在意，可你不行，我在意你啊。


    你怎么可以，因为荒缪的天道规则而身陨？”


    他的话语中全然没有对天道的半分尊敬，慕舒皱眉，“你知道你这声荒缪，若是被祂发觉会有多威胁吗？”


    他弯眼，让本就精致的眉眼多了几分顺从讨好。


    “可这里有你在啊，祂不会发觉的，对吗？”


    “八万春”的剑意笼罩着这处秘境，也将这处秘境隔绝于天地之间，即便是天道也无从窥探。


    慕舒再次开口劝说，“慕玖卿，你收手吧。”


    他依旧笑着，指尖轻抚上她的脸，触到一片虚无。


    “你要消散了。”他陈述着。


    “这本就是我的一道魂魄，这处秘境中的传承已被取走，那这秘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嗯。”他应着，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被红线缠绕的铜铃。


    “我来带你回去。”


    慕舒眸光一定，“锁魂铃？！”


    她开始消散的魂魄慢慢的落入他手中的铜铃之中，直到完全消失。


    慕玖卿伸手，将那锁魂铃系在自己腕间，他指尖轻抚着那枚铜铃，神色眷恋。


    “你怎么可能会消散呢，我一定会救回你的。


    我亲爱的……


    师尊。”


    ……


    瑶台境禁地之中，一块块无名的灵牌泛着点点红光。


    浮云瑶靠坐在祭台前，手中拿着一块灵牌，就着昏暗诡异的禁制红光慢慢的雕刻着。


    点点木屑落下，她指尖拭过，露出手中雕刻好的字。


    苏如棠。


    她脸侧的让尘禁制不断涌动着，仿佛渗透在她的血肉之中，与脖间的禁制相连。


    那枚藏有魔神魂魄的玄玉佩被她置于祭台之上，泛着柔和温暖的光。


    缠绕在她脖颈的禁制骤然收紧，浮云瑶雕刻着灵牌的手一歪，锋利的刻刀刺入她的指尖，在雕刻一半的灵牌上留下一道血痕。


    她指尖微颤，灵牌与刻刀一同落在地上。


    她的脖间，因着禁制留下条条血痕，鲜红的血同暗红色的禁制交缠在一起。


    可怜。


    可怖。


    她低咳着，呼吸孱弱，眼尾因为疼痛有些泛红。


    潮湿的发丝沾在她的脸侧，整个人狼狈的仿佛水中鬼怪，偏生那脆弱又美的动人心魄的脸，在满室暗红的光线之中，更加的勾人心弦。


    让尘剑置在祭台的剑架之上，剑身纹路暗涌，属于它刺骨冰寒的灵气此刻却显得温柔。


    那灵气落在浮云瑶身前，幻化出少年的身影。


    他蹲在她身前，指尖抚上她的脸侧，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凉意。


    那双浅色的双眸专注、认真的望着她。


    浮云瑶眸光微颤。


    “浮玉生……”


    “嗯，我在。”


    他应着，眼神潋滟。


    “了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是吗？


    那幻影再度消散，留下满地霜华。


    ……


    那玄玉佩确实压制了些许浮云瑶身上的禁制，让这次禁制发作时间缩短了许多。


    繁琐的图纹再次退回脖颈之间，与那一道道血痕一起，被掩盖在白纱之下。


    浮云瑶离开禁地时，原本无名的灵牌已有几块刻下了名字，在满室禁制之中，泛着柔和的光。


    长老阁内，几位长老看向主位上的人，一颗心再次吊起。


    三长老有些小心的询问。


    “少主这次禁制发作，可还如往常那般凶险？”


    浮云瑶抬眼，神情有些倦怠，看起来确实比平时虚弱了些，也难怪几位长老会担心。


    她抚上腰间的玄玉佩，笑着回道，“比之前好了很多。”


    至于为什么看起来比以往都要虚弱……


    浮云瑶心底轻叹，自从她发现禁地里的无名灵牌的主人是历位让尘剑祭品后，她每次禁制发作回到禁地时，就会尝试在灵牌上刻下她们的姓名，可惜都失败了。


    唯有这次，她将“万里春”的剑意凝聚于刻刀之上，居然真的在灵牌上留下了痕迹。


    原来雕刻姓名也这么耗费精力。


    她想到那枚在秋水镇碎裂的海棠玉佩，有些遗憾。


    其实，她还挺喜欢那枚玉佩的。


    几位长老听到她的回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四长老与大长老对视一眼，开口，“这几日，天衍宗的程闽溪一直在境外候着，大越约是来寻您的。”


    “他来做什么？”


    四长老也摇头，“他就静候在结界外，还是巡查结界的弟子发现，回来告知于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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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云瑶轻应一声，不去究竟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瑶台境外，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你们常说，让尘剑主于修真界之重要，可浮玉生年少时就常常游历四方，你们是如何确定他的处境是否安全的？”


    大长老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每位瑶台境弟子都会在瑶池里供奉一盏魂灯，若魂灯灭，就说明该弟子已经身陨。少主未曾供奉魂灯，是因为……”我们都没想到，你能破开禁地的阵法结界。


    浮云瑶眸光微闪。


    “当年，你们可曾去看过他的魂灯？”


    这次，四位长老都愣住，当年浮玉生身陨南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让尘剑自行回归诞生之地，更让几位长老确定浮云生确实已经逝世，他们倒是从未去过瑶池。


    这几年瑶台境避世，也没有新的弟子加入，无需供奉新的魂灯，这么多年了，他们也没注意过瑶池的情况。


    四长老有些迟疑的问，“您怀疑……他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呢？若他还活着，让尘剑怎么会……”


    浮云瑶眼中含笑，轻声提醒。


    “您忘了，我是凡人。


    所以，让尘剑从始至终，都不是我的本命剑。


    它虽然承认于我，愿意留在我的手中，可我也无法同它结下契约。”


    几位长老心绪震荡，二长老看向主位上的人，眉心拧起。


    若是他活着，那让尘剑……


    他叹气，向浮云瑶伸手示意。


    “少主，请随我们来。”


    瑶池位落于瑶台境的最南角，这里常年浓雾笼罩，结界阵法错综复杂，便是几位长老门不说，瑶台境的弟子也都自发的躲避此处，也算是瑶台境的又一个禁地了。


    “就是这了。”


    二长老开口。


    瑶池之中，灵气甚至浓郁得形成薄雾，将池水上漂浮着的一盏盏魂灯笼罩，那魂灯的灯火或明或暗，或活跃或沉稳，但都无一例外的稳定的泛着光。


    满池魂灯散落四周，它们漂浮晃动，但永远都环绕着最中央的那盏魂灯。


    而最中央的那盏魂灯，它华丽、瞩目，幽蓝的火光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又比其他的魂灯的火光都要明亮。


    四位长老都愣住原地。


    “那是……剑主的魂灯……”


    那魂灯飘离水面，落到浮云瑶身前，带动起风吹动她的衣摆。


    魂灯上坠着的的铃铛穗轻晃着，魂火跳跃，热情的邀请着她伸手。


    浮云瑶顺从的伸手，那魂灯欢快的落入她的掌心。


    三长老像是想起什么，连忙开口。


    “少主，等一下！”


    随着他话落的，是那在浮云瑶掌心化成一枚铃铛的魂灯。铜铃之中，魂火跳跃，渐渐凝成一枚灵丹。


    浮云瑶困惑的看向三长老。


    三长老梗住，说不出话。


    还是大长老接过了他的话，“这魂灯中拥有剑主的一滴魂血，那魂火的状态说明剑主如今怕是不大好，若是将他寻回，让他将这滴魂血收回，或许能疗愈一二。”


    他目光落在浮云瑶掌心的铜铃，有些无奈，“既是他所想，少主就收下这枚由那魂血凝成的灵丹吧。若是生死之际，服用下它，也能保全一条姓名。”


    浮云瑶垂眸，望着手中精细的铜铃，神情有些恍惚。


    浮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