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失去记忆会变得低智吗？


    什么一坨肉，人家好端端一个仿生人站在这里呢。


    说到底，人不也是一坨自视甚高的肉吗？


    江玖苏倒也没跟陆骁太对着杠：“我家里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她边说边看了眼YJ-87的表情。


    那男人从外表上看，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他有着和顾屿一模一样的脸，甚至在沉默时，气质也几乎相同。


    据说以太仿生公司会将被复制者的部分记忆片段移植进仿生人大脑中，用以完善人格模型。


    江玖苏到底还是稀罕YJ-87稀罕得很。


    二十二世纪的蓝星早已经历过仿生人革命。


    那场浩劫之后，许多仿生科技被废止、封存。如今千叶城里最受争论的话题，是人工智能作为非碳基生命，是否也应被视作“人”。


    仿生人是否属于人类的一部分，这个问题早已被旧时代反复辩论过。


    而对江玖苏而言，这个答案一直很简单。


    她从不曾区别对待YJ-87，也不会区别对待任何一个仿生人。


    在她心里，他们都是“人”。


    即使是被制造出来的。


    YJ-87发现了她的目光，像是看出了她眼神里安抚的意味，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对她勾了勾唇。


    接着冷淡的视线就投向了陆骁。


    陆骁在一瞬间的情绪暴躁后也冷静了下来。


    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情绪的外露。


    陆大少爷哪有对谁在意过，生过什么气？


    他一向不把旁的人太放在眼中，好不容易看顺眼点了江玖苏，结果却看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追在顾屿身后跑。


    甚至这次舔得都不是顾屿。


    而是完完全全的顾屿替代品。


    人家自己舔得开开心心、明明白白的，他在乎什么？


    陆骁好不容易把自己情绪安抚了下来，却看到江玖苏和那仿生人眉来眼去。


    忍不住又呛了一句：“一个替代品，你这么喜欢，怎么不去跟顾屿求复合？”


    他说话直接，眉骨上的眉钉点缀的眉眼更加的锋利，风衣套在他身上，明明是警察的制服，却又穿出了一些不羁的意味。


    只是如今这样的潇洒大帅哥口里频出尖酸刻薄之语，让江玖苏暂时消停了欣赏的心思。


    江玖苏一边忍不住偷偷看他，一边又在心里可怜游戏空间里的陆骁。


    等他出去后要是都想起来了，会不会想再死一遍？


    你说说这搞得。


    1987突然开口了：“不用担心YJ-87——”


    江玖苏：？


    系统的男音里居然露出了些落寞。


    1987：“现在的他还不懂。你不用太担心。”


    江玖苏习惯了系统的谜语人，转而对着陆骁说：“顾屿不喜欢我，我去找他有什么用？”


    YJ-87还在注视着江玖苏，陆骁调整面部表情，露出了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微笑。


    “行了，你们的事情我不在乎。”他虽然这么说，但是桃花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眼睛还死死盯着YJ-87。


    “毒理溯源，我会派人去做，倒是后还望江大律师的客户配合调查。”


    江玖苏礼貌地点了点头。


    “记得放他走就行。”


    陆骁没有再同她讲话，转身就走。


    YJ-87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太多表情，他缓缓牵起江玖苏的手。


    他敏锐地感受到女人的手里的冷意。


    YJ-87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地用他的掌心覆盖住了她冰凉的掌心。她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他。


    仿生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苏苏，”他说，“我这次没有叫你主人，你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吗？”


    YJ-87的表情柔和，看起来像是顾屿在笑，只是江玖苏清楚她那前夫哥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江玖苏突然问：“刚刚被那么说，你不生气？”


    YJ-87收起了笑容。


    “苏苏希望我生气吗？”他观察着江玖苏的表情，“还是说不希望？”


    “我可以成为任何你想要的样子。”YJ-87说。


    他按照着“出生”时那个白衣研究员教他的指令说着话。


    他不懂生气是什么感觉。


    YJ-87觉得怎么样都可以。


    只要服务的使用方满意，他什么都可以做。


    他没想到面前眉眼里透着疲惫的女人忽然望着他，用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注视着他。


    好像是同情，但又好像是某种悲伤。


    他听到她问：“你想要怎么样？”


    YJ-87意识到她似乎希望他说些什么，所以他微笑开口：“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这是以太伴侣仿生人模型的职能。


    江玖苏没有继续和YJ-87掰扯，她朝着停车场走去，YJ-87立马跟了上来。


    她在心里同1987讲悄悄话。


    “统啊，”她说，“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之前怎么消失了？”


    1987可疑地顿了顿。


    “苦海金身副本出现了严重的运算错误。”他说，“我被数据乱流冲散了，失去了和你的联系。”


    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呢。


    江玖苏：“你们bug这么多，怎么不修理一下？之前出现过好多次了吧。”


    “你们那个临时代替你的系统，”她说，“和你完全不一样，我还是喜欢你。”


    1987突然不说话了。


    他声音稍微低了一点，似乎在自说自话，但是语气里隐隐约约的兴奋却藏不住。


    “公司叫我去进行数据检测。”他说，“我不清楚你这边的情况，没有及时联系到你，不好意思。”


    江玖苏笑了笑。


    “统啊，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她说，“你之后多给我点信息就行。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


    1987低声说：“过不去的。”


    江玖苏疑惑：“你说什么？”


    她耳边突然响起YJ-87的声音：“苏苏，你为什么在笑？”


    她猛地回过神，却看到YJ-87正专注地看着她。


    像是在把她当作一个实验对象在研究的眼神。


    江玖苏随口瞎说：“我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YJ-87一时间愣住了，江玖苏眼疾手快地坐上了车的副驾驶，他也跟着坐到了驾驶位。


    1987没有再讲话。


    YJ-87发动了车子。


    江玖苏的玩家角色虽然和以太仿生董事的儿子结了婚，但是顾屿一直都不太回到家，也不太理会她。


    除了逢年过节必要的时候她会被带回顾家气一气顾父，其余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居住和生活的。


    连用的车都是老款的电车，甚至都不是磁浮款。


    还需要手动充电插拔充电桩。


    在律所里她不受人待见，手里的客户也都是别人不要的。


    如今出现了很多涉及仿生人的案子，玩家角色迫不得已接上了几个，可最终也都黄了。


    雷夫人案子和W，是她加载游戏副本后第一个真正上手的案子。


    “啾啾，”她看着认真握着方向盘的YJ-87，“这车有自动驾驶，你可以把手放下来的。”


    YJ-87恍若未闻。


    自从他被打包寄送到了江玖苏家门口，得知了他的型号之后，她就开始叫他啾啾，说是那个J让她看得就想叫他啾。


    YJ-87反对无果之后也就适应了这个称呼。


    1987突然冒了出来：“为什么不给我个名字？”


    江玖苏靠着椅背。


    虽然车子老旧，但幸好还是人体工学设计，坐起来不难受。


    她眼睛还闭着，就在心里答：“你有名字啊。”


    1987：“是什么？”


    江玖苏：“统。”


    1987被噎了一下。


    “对不起。”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开始道歉，“第一个副本最关键的线索就是发现崔府里的存在，我作为系统理论上不应该对玩家进行任何提醒......”


    “并不是想误导你。”


    江玖苏也不是小气的人。


    “好的，统宝。”


    1987忽然又没有声音了。


    车子行驶得平稳，又有YJ-87看着，江玖苏逐渐意识变得昏沉。


    在彻底睡之前她还是存了个档。


    接着，她便彻底睡去。


    ****


    江玖苏在一片剧痛中醒来。


    她猛地睁开眼。


    车身已经倒扣着，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上方，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的味道。


    车窗玻璃全部碎裂，大部分碎片被震飞在外，仍有零星几片嵌进她的手臂与大腿。


    细碎的疼痛与恐惧一并涌上脑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缓缓转过头——


    大片的挡风车窗玻璃碎片全都落在了YJ-87身上。


    男人一动不动，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苏，你醒了。”他说。


    他用身体挡住了前挡玻璃飞溅的碎片，像是以血肉筑成一道屏障，牢牢将她护在身下。


    江玖苏倒吸一口气，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那些碎渣仿佛嵌进了骨头里，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刀割。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在千叶城把自己养得太好，变得娇气了。


    她心想。


    在第十区她常年挂彩都没什么痛觉。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对YJ-87说：“你还好吗？没事吧？”


    仿生人摇了摇头。


    明明是血肉之躯，受伤了也会流血，也会有最基本的生理反应。


    但是如今的情况下，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感到恐慌，而他却毫无恐惧不安的情绪。


    只是在默默地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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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子，试图挡住所有落下来的碎片。


    “前面……发生了什么？”


    江玖苏死死咬着腮帮内侧的肉，试图用那股钝痛驱散身体的剧烈疼痛。


    “你先慢慢移开，”她艰难地呼吸着，“小心，别再让自己受伤。”


    YJ-87的声音平稳无比：“似乎是一台老型号的仿生人发生了暴乱，引爆了炸弹。”


    他语调里没有任何起伏，连引发这场车祸的肇事者也是仿生人，都未能在他眼中掀起半点波澜。


    说话的YJ-87没有看到他身后突然悄然无声地冒出了一个人影。


    江玖苏瞪大了眼睛。


    一把刀狠狠地扎到了YJ-87的肩膀。


    接着是落下来的数刀，分别扎到了他的头、脖颈、甚至还有后背。


    YJ-87只是默默承受着，眼睛里似乎还有着疑惑。


    “你是个叛徒。”


    那道人影终于显出了真容。


    他脸上刻着一串冰冷的数字编号。是以太仿生的老型号工艺，仿生人的身份被直接烙印在脸上。


    “你不配活着！”


    他举起武器，还想继续刺向YJ-87。


    江玖苏猛地抬头，直直对上那双布满血丝、失控的眼。


    “你也不配活着。”她低声说。


    空气骤然一滞。


    下一秒，仿生人彻底杀红了眼。


    “肮脏的人类，利用我们，等革命来临，你们全部都得死！”仿生人眼中出现了恶毒的不甘，“去死吧！”


    他嘶吼着，手中利刃高举，寒光一闪，下一秒就要刺下。


    可动作在半空骤然迟疑。


    因为他听见了那个虚弱的女人，用几乎轻笑的语气对着他说话了。


    “你骂我做什么？”江玖苏扬起嘴角，笑意里满是嘲讽。


    “你不也是人吗？”


    仿生人的手僵在半空。


    “我说你不配活着，”她的声音平静而冷，“是作为一个人，你不配。”


    刹那间，他的脸因暴怒而扭曲，手中的刀几乎被他掷出。


    就在那一刻——


    江玖苏读档。


    世界骤然一黑，她回到了入睡前的那一秒。


    YJ-87完好无损地开着车。


    车内的自动导航发出语音提示：“该路段堵塞，请问是否在下一个分岔口抄近道？计算最快回家路径中——”


    “自动选择最快路径。”


    YJ-87没有异议，车的方向盘即将扭转，江玖苏却猛地开口。


    “不用。”她说，“堵就堵了，不要抄近道。”


    YJ-87将目光投了过来。


    “苏苏，你不睡了吗？”他话里话外听着关切，脸上也带着笑，只是眼神里面依然没有丝毫的情绪。


    江玖苏看向了车窗外，前面主路堵塞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人路怒在骂人。


    1987突然上线了。


    “检测到攻略对象顾屿在分岔口路径。”他提示道，“若不前往该路径，攻略对象顾屿有80%的概率死亡。”


    “请问玩家是否放弃攻略顾屿？”


    他问。


    江玖苏叹了一口气。


    “算了，这么堵着也不是一个事。”她抬起手，点了点车的电子屏，“走吧，抄近道。”


    YJ-87不疑有他。


    江玖苏点出个人光脑。


    幸好这个副本里她用不到古早通信系统“手机”，要不然她还得适应一段时间。


    玩家角色的联系人里面只有两个人。


    毫不意外，顾屿在里面。


    而另外一个人则出乎江玖苏的预料。


    ——“顾屿最好的朋友”是什么鬼？


    她挑眉，没有太多犹豫，直接选择与这个顾屿最好的朋友通讯。


    通讯请求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接起，电子音提示一遍遍地响起，像是坏掉的人工智障。


    江玖苏想了想，打算取消请求，直接去打顾屿的电话，试图碰碰运气直接让他不选择走那条路。


    却没想到下一秒请求被接通了。


    “是谁？”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洋洋的，带着漫不经心的散漫和冷漠，看不出来刚刚还在阴阳怪气。


    江玖苏居然没觉得太过惊讶。


    “陆骁，是我，江玖苏。“她说，“这个分岔——”


    YJ-87指了指电子屏导航上的路标。


    “这个36号主路分叉口的那条路，”江玖苏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继续说下去，“好像有刑事案件，涉及仿生人，你要不要带人来看看？”


    她应该睡着没多久，仿生人暴动很快就会发生。


    他要是能赶来，应该正好。


    陆骁的声音很久都没有响起。


    就在她以为对方默不作声直接把她的通讯请求切断的时候，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陆骁的声音传输后听起来有些失真，带着一丝沙哑。


    “知道了。”他说，“一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