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轻别离

作品:《枕王侯

    荧蝉站在门外,一瞬间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分明快要入夏,她怎觉那般寒凉?


    沈麟和大夫人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再往后的东西荧蝉便听不到了,只有陆陆续续几个钱氏的字眼传出,让她本就寒凉的心雪上加霜。


    身份之差,地位之别,原本近在咫尺的沈麟忽然疏离起来,竟然也这样绝情。


    清河七日宛如过眼云烟,风吹便散。


    她知道,她往后没有家了。


    清河的一年仿佛是她偷来的时光,只有她一人知晓记得。


    沈麟从屋里出来,门外空无一人,荧蝉躲去屋后,下意识不想和他相见。


    她原以为自己能不在意这些,她以为自己算计的沈麟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美人计中,没想到他只吃饵,不上钩,甚至还想将她遗弃在偏远之地……


    如果不是她跑回来的快,是不是连死都不能回京……甚至连死都悄无声息?


    荧蝉不敢深想,只是觉得这一堵堵墙前所未有的难以逾越,她好像要被困死在这些墙里。


    浑浑噩噩回到家里,爹娘都出去上工,家里只有哥哥还在。


    在看到香豆的一瞬间,荧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香豆心里难受,一看到荧蝉哭的这样伤心,就知道事情没成,越发心疼起自己的妹妹。


    “无妨,今年哥哥努力干活,到时候带上爹娘一道去求一个恩典,咱们家到外头去过活。”


    香豆虽然也舍不得这大笔稳定的营生,但他舍不得自己这样好的妹妹被人糟蹋,往后还要被整个府邸的人嘲弄。


    尤其是新夫人还极度厌恶荧蝉,往后来找茬的概率极高。


    荧蝉仿佛听不到香豆的话,坐在母亲的床上直愣愣的看着天,眼泪无声的一行行落下。


    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儿似的,看的香豆长叹一声,出门去找爹娘说事。


    屋子里就剩下荧蝉一个,她后悔的很,后悔当初心大跟了沈麟,想尽办法勾引。


    什么温水煮青蛙,都是狗屁!


    他捂不热的。


    本就是寒山一座,她肉体凡胎,化不开千年寒冰,也可能从未走近过沈麟的心。


    多番筹谋,到最后只有一句,身份低微,不堪姨娘之位……


    她当初的隐忍,勾引,谋划,一切都是笑话。


    如果不是她回来的早,怕是回来都该给钱多多磕头了。


    人心难测,荧蝉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过这四个字。


    待到夜深,家里人都做活回来,荧蝉给自己洗了把脸,声音微哑道:“我想……再见世子一面。”


    香豆听完一叹,爹娘面面相觑,荧蝉坐在条凳上,目光盯着桌上摇晃的蜡烛,眼中执念不化。


    “见完这一面,若不能成事,我便去寻大夫人自请出府。”


    母亲率先跳起来,想要去拧荧蝉的耳朵,被香豆拦住。气急败坏道:“你失心疯了不成!出府?出府了你吃什么喝什么!你连个黄花闺女都不是了,还有谁能要你!”


    亲娘的话比刀子扎人还疼,荧蝉瞪着她,忽然咧出一个笑,笑的自己母亲都觉得有些渗人。


    “娘若是想要留在这富贵窝,那您留着便是,只看钱氏进府会不会饶过家里。”


    “要银子还是要命,娘自己选。”


    钱多多的狠毒与寻常大家女子不同,她的愚蠢和恶毒显而易见,这样的人得势根本不会放过荧蝉,当初为了逼荧蝉现身,直接对荧蝉母亲开到,彼时她还只是个客居的姑娘,如今做了主母,必然变本加厉。


    荧蝉执意要去见沈麟,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


    她放不下心里的执念,也总得为家里人谋求一份庇护。


    从前她以为沈麟是她算计好的猎物,如今地位翻转,沈麟稍有不快,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她便再不能如当初那般对待沈麟。


    她只是不甘心……


    她想再见一面,若是不成,那么即便沈麟不要她,她也得给自己重新寻一个去处,离钱氏越远越好的去处。


    荧蝉在家中住了两日,沈麟终于收到清河那边送来的消息,说荧蝉不见了。


    ·


    沈麟找到荧蝉这里,已是荧蝉回京的第三日。


    沈麟的身影投在窗户上,荧蝉坐在屋中,看着门外那道挺拔身影,心跳极快。


    她等啊等,没等到沈麟推门进来,那窗上投影竟转身要走!


    “世子!”


    门被荧蝉率先从里打开,沈麟转过身来望向荧蝉,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回来作甚?”,隐约似有叹气声。


    荧蝉没想到自己等到的竟然是这个答案,一瞬间所有力气都被抽去,她站在门里,一双眼儿迷茫的看着沈麟,眼角泛红。


    “世子要娶妻,奴便想回来看看,向世子贺喜。”


    荧蝉倔强的眼神未曾换来想要的答案,沈麟言语淡漠如刀:“你与她多有不和,回来未免危险。”


    荧蝉从前觉得这话可信,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实在愚蠢。


    钱多多一个民女,怎么可能让沈麟这样一个侯门世子束手无策?哪里有那样多的无奈,不过是他不愿罢了。


    荧蝉低下头,望向腰间玉佩,想了想,便将玉佩摘下。


    “这玉佩事关重大,奴暂替世子收了些许时日,如今归还世子。”


    美人捧玉,沈麟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不安,长叹一声上前将荧蝉抱进怀里。


    “别怕,我会护着你。”


    荧蝉已经不信这些了。


    沈麟的护和她想的护不一样。


    她不想再一次被人送到千里之外,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荧蝉破涕为笑,抱着沈麟的腰,缓缓将那枚玉佩佩在他腰上:“如今奴回到京中,想多陪一陪爹娘。许久不见,爹娘老了许多。”


    沈麟闻言,只以为自己哄好了荧蝉,感叹于荧蝉的懂事,将荧蝉抱得越发紧。


    “郎君如今娶亲在即,何时与大夫人说,抬奴做姨娘?”


    “清河太远,来往不便,爹娘哥哥也难以相见。”


    荧蝉伏在沈麟怀中,面颊埋在他胸膛上,亲昵的用鼻子刮蹭沈麟的胸膛。


    沈麟无言,将荧蝉抱回屋里,对姨娘之事只字不提。


    “清河虽远,但好在气候宜人,你先在清河养一养身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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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荧蝉装作委屈模样,拉着沈麟的衣袖不撒手:“那奴不在京中这些时日,郎君帮我照看照看爹娘可好?”


    “她从前便对母亲下过手,奴害怕她再……”


    沈麟知晓荧蝉的意思,便道:“不必担心,你若是害怕,我便先将他们调去庄子上。”


    荧蝉微微低头,无声抬眼去瞥沈麟的眼神,与他撞个正着,被正主抓个现行,荧蝉这才老实许多。


    期间沈麟问起荧蝉怎么突然回京,都被荧蝉一一含糊过去,沈麟在荧蝉家中不能久留,不多时便离开。


    离开前,那枚玉佩又重新回到荧蝉手中。


    荧蝉在京中又住了几日,沈麟婚期愈近。


    荧蝉暗中将自己的行礼收拾的差不多,一切都准备就绪。


    只等着挑个沈麟不在家中的时候,便去寻大夫人求取身契。


    结果没想到机会来的那样快,沈麟被关在家中多日,突然接了个差事,要沈麟陪着皇帝去猎场围猎。


    沈麟上午出发,荧蝉晌午便求到存波堂,再出来时,已是天色熹微。


    香豆一直在存波堂外等着,等荧蝉白着脸从存波堂出来,立即去扶。


    荧蝉将三张纸放到香豆怀中:“我求了夫人恩典,这是你们的身契,若爹娘舍不得银子,想多做些时日的活计也可,记得在钱氏进门前离去。”


    香豆点头,只看见荧蝉冒了一头的虚汗。


    “你怎办?明日就走?”


    荧蝉点头,她自然是得走,而且越快越好。


    钱多多不知何时会从皇宫出来,沈麟不在家中,对姨娘一事闭口不谈,其意显而易见。


    若非是荧蝉避子汤喝的痛快,怕是此事还有得磨。


    “我明日便走,你们不必相送。”


    香豆问荧蝉想去何处,其实荧蝉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京城时不能待了。


    “明日我先去官府消奴籍,之后去何处,还未曾想好。”


    香豆想了想,说了个地方。


    “你在清河住过半年,不如去灵州,灵州繁华,我之前去过灵州边上的小镇,人不多,但该有的都有,日子也安生。”


    荧蝉没说去不去,何时去。


    香豆也没想到荧蝉走的那样快。


    消完奴籍就往城门去。


    “我回去告假送你,你一个人走,路上怕不安生。”


    荧蝉长得那样好,哪怕不看脸,光看一个背影也知晓这是个美人,让荧蝉一个人上路,是香豆想也不敢想的事。


    “我与世子之事,知道的人不少,京中与清河我不会再去,往后也难回来。”


    “爹娘就拜托哥哥了。”


    那些拿不走的布料,荧蝉当了一些,余下的给香豆留了不少,算是提前送他的新婚贺礼。


    “不必担心,我把脸蒙上,有传家的手艺在,总不会饿死在外面。”


    香豆还是不放心,但拗不过荧蝉,被她哄回侯府。


    荧蝉一个人走向珍宝坊,跟着珍宝坊的商队,一路南下。


    总归,她和沈麟之间再无可能。


    钱多多也好,沈麟也好,那一座侯府,都与她再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