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倚在墙上，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的眉眼处，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他朝着黄向楠转过来的目光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是一块黑色的手表。


    “我刚刚在水池底下找到的，你不会还要污蔑是我偷的吧，苍天作证，我刚刚一直在教室。”他摊了摊手。


    黄向楠试图一把夺过表，没想到裴时仗着比他高一个头，把手表高高举起，黄向楠本就疏于运动，跳起来都抢不到。


    小范围的议论逐渐转为肆无忌惮的嘲笑。黄向楠意识到自己步入圆圈内，他本应该高高在上评判他人，怎能成为表演之人。


    裴时看差不多了，看向宿月，对她眨眨眼，懒洋洋对黄向楠道：“向——她们——道——歉。”


    宿月和叶青禾搂住摇摇欲坠的罗茉莉，常年劳作让她的背微微佝偻，明明靠在两个都能当她孙女的女孩怀中，却有种回到小时候妈妈怀抱的幸福。


    黄向楠看也不看宿月和罗茉莉，从缝隙溜出一句对不起。


    “听——不——见。”


    “对不起！”黄向楠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


    裴时这才把表放在黄向楠的手心：“以后保管好你的东西，千万别再教室里乱摘，到时候不小心冤枉哪个同学，不是所有人都像阿姨一样脾气好的。


    黄向楠听也不听转头就走，还不忘踢一脚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椅子。


    不堪重负的椅子终于在那一刻倒下，完成它应有的使命。


    裴时半蹲下来检查椅子，对着他们笑出两个小虎牙：“椅子光荣就义了，我们要负半责。”


    上课铃适时响起，闹剧结束，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散了，人们并不关心事情的结果，只津津乐道于每一件能激起无聊生活中波澜的小事。


    叶青禾拿起扫帚：“阿姨，那我先扫掉了，我那里还有刚刚没吃完的早饭，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等下给你拿过来。”


    宿月拿过罗茉莉的铁盒，饭盒上早已遍布岁月的痕迹，经过黄向楠的摧残底部已经凹陷，宿月默默在水龙头下把饭盒从里到外洗干净，用餐巾纸擦干，递给阿姨。


    罗茉莉还是低着头，泪水从她的下巴掉落。


    已经离上课时间有段时间了，三人溜进教室时讲台上正在夸夸奇谈追忆自己在英国留学经历的历史老师并没有被他们打扰，大手一挥让她们回座。


    路过黄向楠座位时，他突然转头做了个夸张的鬼脸——眼睛使劲往上翻，舌头歪在一边，手放在脸颊两侧，发出静音的哭声。


    叶青禾哪能吃这个亏，当即停下脚步，双手叉腰，下巴一扬，想要回敬黄向楠刚刚的丑态。


    裴时轻轻把她往前推：“一生英伦情看向我们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好在半节课过去历史老师终于进入正题，他的课堂并不枯燥，宿月第一次听，晶晶有味。叶青禾弹钢琴般敲响她的桌子，悄声说：“那个课题，我们不如做禁止歧视保洁人员吧。阿姨太可怜了，月月，你觉得呢。”


    宿月摇摇头：“这个范围太小了，而且怎么才算是歧视呢？罗阿姨首先要的是环境上的改变，再谈精神上，单单一句不要歧视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施阿姨她们的处境。”


    叶青禾倒给她灵感，她有想法，但怎么都抓不住，一直想到下课，也没想到什么靠谱的。


    黄向楠靠在讲台边，手指转着最新款的手机，声音故意拔高了八度：“要我说啊，人和人就是不同命。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而有些人嘛...”他意有所指地瞥向教室后排，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怕是拼尽全力也够不着人家的起点。刚刚都看见了吧？就那破地方，那能叫休息房间吗？啧啧...我家狗住的狗窝都比那宽敞舒服，吃的进口狗粮都比她的饭菜金贵。”


    他的话音未落，叶青禾“砰”地一声拍案而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是吧？”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人家靠自己双手吃饭，你赚过多少钱？怕是连个桌子都擦不干净”


    根本没碰到过这样的黄向楠也极其败坏：“小心我去告老师。”


    叶青禾就喜欢看吃瘪的样：“我干嘛了你要去告老师？是诬陷保洁阿姨偷东西还是把公共财物踹坏了？就知道告老师，都几岁了还搞这套，小学生！”又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嘟囔：“叔叔是年级主任了不起？学校又不是你家开的。”


    宿月从自己沉思中反应过来，抓住叶青禾的肩膀：“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叶青禾被突然起来的激动宿月吓了一跳：“想到什么了？”


    “我们就做改善保洁人员休息环境。”大学的时候宿月学校曾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活动，就是要求改善学校女性后勤员工的休息待遇。除了宿管，大多数女性后勤员工都只能蜷缩在楼梯间、卫生间得以片刻的喘息，而数量远少于女性后勤员工的男性后勤员工的待遇则会好很多。


    宿月那段时间虽然一手抓考研、一手抓保研还要用脚抓实习，还是特地回学校在班里组织了她们系的倡议书签名。


    叶青禾闻言立刻从宿月另一侧探过头来：“这个选题好！我们可以做对比调研，看看其他学校的情况，甚至是企业、医院、街道，她们明明是环境的美容师，却一直在被我们忽略。”


    “青禾，你反应快，善辨论，你来答辩。提案我来写”


    宿月对叶青禾一人痛骂网络黑子的事迹印象深刻，她一人就是一支军队，更难得的是还有理有据，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


    叶青禾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宿月什么时候她参加过辩论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裴时已经接过了话茬：“我数据分析也不赖，高一社会调研报告的数据可视化可是被指导老师夸过的，加我一个。”


    眼前两张期待的脸同时看向宿月，裴时的手指还停在纲要的“跨学科研究”那一项上。阳光正正好好全部洒在资料上，像突然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们三个组队！”叶青禾兴奋地拍了下桌子，引得前排同学纷纷回头。她压低声音，眼睛却亮晶晶的，“我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肯定可以超过那个娘娘腔的。”


    “公公腔。”宿月强调到。


    和那个公公腔竞争。


    虽然她的确不是高中生，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但是.......


    特殊情况，黄向楠算什么社会主义接班人。再说赢了就是赢了。


    为她人牟取福利之事，再小，吾往矣。


    因为半个月后学校要从准备参选的队伍中挑选课题，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供她们出一份简易的提案，简单做了计划表。


    好在高二的课业并没有那么繁重，比之从前要上9门课，现在不选的课程上课频率都减少，只求高二毕业的时候能通过会考就行，老师对待不是选修相关课程的同学上课的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修课。宿月和叶青禾约了罗茉莉做访谈，裴时负责收集相关资料，尝试联系相关部门，为后续实地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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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关区域做准备。


    宿月提前和阿姨约过时间，这次见面安排在图书馆的休息区。


    这是罗茉莉第一次来到图书馆，她特地和姐妹换了班，提前五分钟到见面地点，一进门就被满墙满墙通天的书柜震惊了。


    她想触碰滚金的书籍，只一下，就像被针蛰一样收回手，这不是她能触碰的。


    罗茉莉戳着双手，挤在角落里，要是被领班发现她在这里，会不会扣工资。


    看到宿月和叶青禾远远走来的身影，她如释重负，迎了上去。


    叶青禾把罗茉莉按在沙发上：“阿姨，我们又不是什么领导，还要谢谢你肯抽出休息时间帮我们这个忙呢。”


    罗茉莉坐在沙发椅的边缘处，紧张地搓搓手：“可是我不会说话，也说不出什么。”


    “就像平时聊天一样。”


    在叶青禾的插科打诨下，罗茉莉很快也放松了自己，看得出她在生活中其实是一个活泼开朗之人。


    结束的时候，罗茉莉张望了一下四周：“上次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小男生，怎么没看到他。”


    叶青禾随口答道：“他今天有别的事，阿姨您有事找他吗？”


    “哎，我就是想好好谢谢他，上次都要上课了，他突然跑过来，给我放下个好椅子就一溜烟跑了，我连句谢谢都没说完，现在这个椅子坐上去不嘎吱嘎吱响也不摇晃。”罗茉莉露出腼腆满意的微笑


    那天裴时确实又在地理课迟到了几分钟，地理老师是个特较真的古板老头，不像历史老师那般好说话，直接让他站在教室后面去了。


    经过她们座位时，裴时还抓起课本遮了半张脸，冲她们做了个“委屈”的鬼脸，才在叶青禾和宿月的注视下慢悠悠晃去教室后面。


    裴时站在教室后排，身形依旧挺拔，没有半点局促。当地理老师抛出关于喀斯特地貌形成机制的难题时，他并没有急于抢答。


    在地理老师再三询问无人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


    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老师，声音清晰而沉稳，从教室后面传到每一个人耳中：“喀斯特地貌的形成，主要依赖于水对可溶性岩石的化学溶蚀作用。其过程可以概括为：二氧化碳溶于水形成碳酸，碳酸与石灰岩中的碳酸钙反应，生成可溶于水的碳酸氢钙，随水流失，从而形成溶蚀性地貌。”


    他语速不疾不徐，每一个术语都准确而自然，没有刻意炫耀的停顿，也没有故作深沉的语气。


    讲到关键处，他抬起手，用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简单勾勒出岩层与水流方向的示意：“其发育程度主要受岩石成分、地质结构、水文条件和气候因素共同影响。我国喀斯特地貌分布广泛，最典型、最集中的区域是西南地区，例如我国云贵高原。”


    他的眼神专注而清澈，没有得意，也没有讨好，只是在认真解答一个问题。


    老头不说话，教室中空气停滞，最后从鼻腔中挤出一个“嗯。”


    后来，裴时又接连回答出几个无人能答的地理问题，终于得到了古板老头的.....


    更上一层楼的怒火。


    “站外面去。”


    这是最后一节走班课，下课后三人一起上楼的时候裴时自然受到了叶青禾和宿月的“亲切问候”。


    阿姨从沙发旁边拿起两个红袋子递给他们：“这是给你们的，谢谢你们，阿姨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都是自家种的，不打麻药。”


    “还有一袋，麻烦你们带给裴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