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言风语总是传的比冬日流感还快，更何况黄向楠天天在走廊、食堂、班级里大放厥词：“叶青禾？从成绩到竞赛，哪里比得上我？”


    更讨厌的是，黄向楠身边围着几个狐朋狗友，每次见到叶青禾就小声议论，不时爆发哄笑。


    叶青禾每次经过都像被针扎一样难受，要不是她心理素质好，换个容易害羞点的女生，早就在指指点点中被吓得不敢随便出教室门了。


    不就成绩比她好那么一点点，尽抓着她的软肋，他怎么不去和宿月比成绩，和她比其他方面？


    这些，叶青禾咬咬牙，都忍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拉到赞助，让节目顺利筹备下去。


    黄向楠都能拉到，她的项目凭什么不能？


    叶青禾不服气，副校长不给她拉，她自己去拉。


    作为经商家庭长大的独女，叶青禾骨子里流淌着不服输的血液，与生俱来的商业嗅觉。母亲从不在她面前避讳这些，有时甚至连商业谈判饭桌都带着她去，从小数字拌饭，在说话还磕磕绊绊的年纪就对数字无比敏感。


    叶青禾早已有猜测，主要负责这个项目的是副校长，必定是黄向楠吹的耳旁风。


    她们节目早就审批过了，却被要求“精简精简再精简”。黄向楠的节目却是被冠上高科技、科幻的高帽，拉到了不少赞助。


    叶青禾决定自己去找投资。


    据说这位新任校长人脉广泛，为百年校庆拉来了不少企业赞助，专门用于支持学生的创意活动。


    她抱着并不厚的策划书来到行政楼三楼的校庆组委会临时办公室。


    企业负责人这么忙，今天又是个平常日子，会在这吗？怎么不在节目演出后直接去拉赞助？不如直接去找校长？


    校长这么忙，有空因为校庆这件小事接待她吗，但是........


    胡思乱想着，门突然开了，差点撞上她。


    叶青禾和她的距离不到一米，眼前是一个穿着墨绿色洛丽塔裙装的女生。裙摆层层叠叠的蕾丝像盛开的藤蔓，领口别着一枚金丝缠绕鸟状胸针，女生连连摆手，清甜的声音将叶青禾拉回现实：“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门口，还好这门是往里开的。”她站在门口，逆光让叶青禾看不清她的面庞，只看得到她身后的光和手腕上绣着暗纹玫瑰的缎带手套。


    “没事，是我不好，站在门口。”叶青禾第一注意到了对方裙子的细节，从这个房间走出来的，肯定和比赛有点关系，只是她不记得.......预赛那天看到过对方，她尝试套近乎：“你身上这件......是‘夜莺与玫瑰’吗？”


    女生抓住她的手：“你知道啊！我以为这条裙子很小众，之前走出去总被问是不是‘荆棘玫瑰’，终于遇上知音了，你也是lo娘吗？”


    女生向前走一步，首先对上的是一双亮亮的眼睛，叶青禾才发现对方比她大不了几岁。


    同为亚文化爱好者，叶青禾自然对洛丽塔圈子有所了解。这份共同的爱好让她鼓起勇气递上策划书：“其实我是校庆其中一个节目的负责人，我的方案是‘百年衣装，时代流光’……您应该知道汉服吧？这是我的策划书。”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汉服我当然知道呀，中华风是我的最爱之一。”她已经开始翻阅起手中的资料。“怎么了？你们的方案是被拒绝了，还是.....？”


    叶青禾苦笑地摆摆手：“没有，其实我们已经开始在排练了，就是这个资金......”


    女生直接把她拉进办公室，关上门：“进来说——”


    她坐在离门最近的皮质转椅上，转了个圈：“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此次校庆君鼎集团负责人居君。”


    叶青禾当然知道君鼎集团，这是本地扎根多年，有深厚历史的龙头企业，她家也和集团下的子公司有合作。可是她明明记得预赛当天观众席最中央君鼎集团的位置坐着个没几根头发的西装男人。


    看到叶青禾楞住的样子，她笑了：“坐呀，不然你以为我是谁，负责的学生吗？”


    叶青禾当然知道她不是学生，毕竟这学校还没有她不眼熟的面孔。


    她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竟然能直接撞上君鼎集团负责人，她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直接砸晕了。


    “其实今天我是来看另一个项目的。学校极力推荐。”居君耸耸肩，晃了晃叶青禾的策划书：“但我觉得太假大空，没意思，不想投，你这个反倒很有意思。”


    居君是替她日理万机的父亲居诚来的，作为几十年前毕业的荣誉校友，又是当地龙头企业家，居诚自然应邀出席。只是他毕竟年纪大了，欣赏不来这些小孩的玩样，集团大事小事都需要他亲自拍板，能出席预赛讲几句已经是百忙中抽出时间。因此，在自家集团化名实习的也是从X校毕业居君被迫领了这个“苦差事”。


    居君半小时前刚听完一个带科幻元素的表演节目，只是元素堆砌太多，反倒不伦不类，节目负责人走后她又翻阅其他策划案，并没有她十分感兴趣的，和她学生时期参加的小青节目并没有多大不同。她决定不如在奖品、学生礼物方面多赞助一些。


    叶青禾咬碎后槽牙，不用居君说，肯定又是黄向楠的科幻节目，真不知道他拉了这么多投资想干嘛。金主就在眼前，叶青禾立刻凑过去：“其实我们需要的资金并不多。”


    居君看了眼腕表，突然正色端坐，从童话中的公主变身叶青禾最常见的谈判精英：“你只有五分钟，说说你最核心的创意。”居君看到同好和煦的眼神变得锐利，洞穿一切虚饰：“开始吧，我只听干货。”


    叶青禾迅速合上策划书，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枉她这几天熬的夜。


    她不仅准备了文字说明，还手绘了服装设计草图、舞台动线图，甚至还有灯光建议。


    她重点强调如何通过汉服的演变呼应“百年传承”的主题：“我们不是单纯地走秀，而是用服饰讲述时代的故事——从战国深衣到现代改良汉服，都契合当下时代人们的审美与精神，并且顺应当时的气候。”


    节目筹备期间，叶青禾宿月特地去和王黎探讨，节目中会融入《诗经》的吟诵，乐器的演奏，戏剧的传唱环节，让传统文化与现代舞台艺术相结合。


    五分钟早就过了，但居君并没有打断她，反而听得越来越专注，不时点头。


    她的手机一直在嗡嗡作响，她却没有理会，后面直接开了静音模式。


    叶青禾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一口气讲完她只觉得畅快非凡，口干舌燥。


    她早就注意到了居君的手机，只是不想错过这得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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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机会：“抱歉啊，居小姐，是不是耽误您什么急事了？”


    居君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又合上：“没什么要紧事。”她重新认真翻看叶青禾的策划书：“想法很有新意，也切题。我很喜欢，你正式提交一份提案吧，附上这些设计图和详细预算。”


    “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居小姐，直接叫我居君就行了，毕竟我也只是一个正处于青春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居君眨眨眼，领口的胸针随之晃动，鸟儿渴望飞出窗口。


    叶青禾几乎不敢相信就这样迎来了转机，她抱着材料连连道谢，跑出办公室时差点在门口绊了一跤——居君在后面笑了：“慢点跑，叶青禾，我很期待你的舞台！”


    经过几天的等待，今天居君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通知她通过了，一切都来之不易，没有尘埃落定前她不敢提前开香槟，生怕是一场空欢喜。


    赞助拿到手的那一刻叶青禾只觉得眼泪要滑出眼眶。


    表演人员早就组建完毕，甚至整体流程都已经排练过数遍。


    量体、裁衣——一切紧锣密鼓地展开。他们终于可以换上更贴身精致的服饰。


    根据王老师的启发，叶青禾根据《诗经》的意象设计了第一幕，舞台两侧布置仿青铜器纹样灯架，编钟音效加上竹简投影，叶青禾特地为宿月定制一套华美的曲裾袍，由她手持竹简，第一个开场，诵读《诗经·郑风·子衿》片段，并在退场前邀请观众齐声朗诵“青青子衾，悠悠我心”。


    叶青禾和宿月忙着准备舞台，课题的事情大多被裴时揽过去。前期收集资料、实地走访都已经基本完成。裴时忙着问卷调研，数据分析，进展不算顺利，但起码能推进下去。


    三个人都瘦了不少，变化最大的是裴时，褪去少年肥，下颚线都锐利清晰了几分，他现在已经有几分分手后宿月不小心瞥到叶青禾手机里照片中消瘦的成熟模样。


    两条战线进展差强人意，直到——


    黄向楠又一次出现在班级后门，这次没有他的狐朋狗友，黄向楠在和他们班参加表演男同学窃窃私语，时不时抬头看向叶青禾。


    叶青禾警铃大作：“黄向楠，你又在说什么？”


    黄向楠一把勾住旁边两个人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大家都是隔壁班的，本来就都认识交流交流感情罢了。叶大负责人这么紧张干嘛？”


    排练仍在继续。每天都有新想法，每天都在修改。


    叶青禾只觉得时间太少，恨不得每一分钟都掰成几份用，两人每天回到宿舍都累得几乎虚脱，沾床就能睡着。终于，在演出临近前，整个节目磨合得99分完美。


    最后一次联排结束，叶青禾看着眼前这群陪伴她奋斗了这么久的队友，忍住不知被灯光刺激还是自己想要出来的泪水：“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等演出顺利结束，我请客，地方随便挑！”


    叶青禾和宿月一路说笑走回寝室，今夜月色很好，照亮她们前进的道路，。


    走到宿舍楼下，团队里三位男生磨磨蹭蹭上前。明明早已经过男生宿舍，叶青禾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仍笑着问：“怎么了？是哪个细节还需要调整吗？”


    为首的男生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几乎含在喉咙里：“叶姐……我们、我们想退出。”


    月光不再洒落在任何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