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事如同潮湿雨季，你以为雨停了，时不时屋顶残留的雨滴下淅淅沥沥落下，告诉你这场潮湿永不停歇。


    闷热的天气，夏天来了。


    没有察觉的时刻，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


    多年前强忍不落的泪水，终于在此刻决堤，控制不住流淌满面。


    我站在已知的结局，回头看我们的曾经，无法控制的沉沦。


    宿月睁开眼，模糊泪眼中看到入睡前母亲刚为她房间换的兔子抱月护眼灯。


    后半截话终究还是消散在失去的过去岁月中。


    甚至，她都不曾拥有过。


    她一摸脸庞，泪水终是糊了满面。


    那年没能亲手收到的礼物，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答案。


    成年人崩溃后还是要上班，在门口的角落宿月发现了差点被扔掉的本子，封面的颜色已经黯淡，不像她当时看到时的崭新。


    这不只是一场梦。


    烫金还在指尖微微发亮，像一场迟到了数年的初雪。


    人不会怀念直到你知道可能再也不会见。


    ........


    宿月点进裴时的聊天框，头像还是熟悉的那个，她拍的。


    男生趴在桌上，那次裴时一大早来找她，结果老师临时换课，裴时只得陪她去上课。


    起得太早，裴时很快趴在桌上睡着了，有撮头发不自觉翘起，他经常笑称这不听话的头发是聪明毛，阳光给他的头发染上金色，宿月没忍住，打开相机偷拍一张。


    对话框备注被“正在输入中.......”取代，又很快变成了“裴时”，又重新成为“正在输入中”，如此几个循环，宿月倒也不急了，想看看裴时到底准备说什么。


    良久，也没有话发过来，他的名字也没有再跳动。


    宿月叹了口气，打下几个字。


    或许，她需要再主动一次。


    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很想再见他一面。


    她小口地喝着水，第三次看向门口，穿着亚麻灰休闲西装的男人正好大步流星推门走来，宿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怕他找不到自己还是认不出自己，特意选了个最显眼的位置。


    好在，男人甚至没有张望，就径直拉开椅子坐下，脱下外套，扯了扯领带：“怎么突然来这工作了？”


    他的眉眼和以前没多大区别，但整个人又的确完全不同了，精心打理喷过发胶的发型，没扣上的外套纽扣增添几分休闲，实实在在还是一副典型商务精英的模样。


    她开始怀念梦中那个总是翘着一撮头发的少年。


    她是看过他穿西装的样子的，在她的高中毕业典礼上。


    全校统一的正装穿在他身上也是格外的好看，那时候她只是知道他喜欢她，她自己却对这个过分好看的少年没什么感觉。


    他迎面跑来，心竟偷偷猛烈咯噔了一下，好像在提示她的心动。


    说来她们也有几年没见了，甚至上一次都没有好好告别，在日渐增多的争吵中最后一次两人向着不同方向离开，她认为男人会像往常一样跑过来抱住她。


    她在心中默数：“三，二，一……”


    一般数到三她就已经能听到裴时的脚步和呼吸声，他会从后面搂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里，柔软的头发磨蹭着她的脖子，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会掐着声音撒娇：“诶呀，我错了……我认错……原谅我吧，宝宝。”


    但没有。


    她最终没有忍住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微风吹过，四处飘落的花瓣。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偶遇很容易，她曾经和裴时在那个小镇有过无数次偶遇，偶遇又很难，她们的家乡不大，出门在外一小时就能遇到至少五个熟人，分开后至今，她们一次都没有偶遇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裴时会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她。


    和所有烂俗三流言情剧中不同，分手在一个平常的午后。


    前一秒还是大雨倾盆。


    裴时的伞将她包围在一块真空地带。她看着雨丝落在她头顶，却总也落不到她头顶。


    她们在雨中欢笑着，裴时带着她踩着水坑，她拍打他的肩膀：“幼稚鬼。”却又倾向她的伞偷偷往对方身上移动几分。


    下一秒阳光灿烂。


    “我们，分手吧。”


    宿月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裴时不说话，只是一味低着头。


    宿月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所以，是我耽误你了吗？”那时的裴时已经找到了可以留在S市不错的工作，而宿月面临着无法毕业延毕的可能，早晨还送突然昏倒母亲去了医院。


    宿月在心底祈求着，却看到对面低垂的头缓缓上下点了一下，那撮头发也随之颤抖。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你想好了吗？如果你想好了，我同意。”为着怄气，她难得不理智一回。在浓情蜜意时，裴时说过，她们要谈一场永远不分手的恋爱，当时宿月只是嘲笑他，人体的细胞全身更新导致人就是喜新厌旧的动物，怎么可能会永远喜欢一个人。


    她一直坚信，爱到最后不是亲情就是责任。


    “可那是我啊！我是谁，裴时！这世上我只承认一个人比我更爱你，就是阿姨。”裴时骄傲的仰起脸，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所有人都一样，都会变。唯一不会变的只有变化本身。


    一切都像是幻梦一般。


    太久没见了，裴时瘦了，轮廓愈发鲜明，褪去少年青涩，有几分成熟男人的模样，如果说之前他是一株将开的娇嫩玫瑰花苞，那现在这朵红玫瑰已经在盛花期了，每一片舒展到极致的花瓣都散发危险诱人的芳香。


    脑中电影播放完毕，宿月开始后悔自己的深夜冲动。


    “来实习，刷刷简历。”她避重就轻。


    男人了然点点头：“多积累点经验总是好的。”他熟练点好套餐，像是这里的常客，点完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略带歉意地补充：“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怎么看手机。”


    他依旧在解释迟到的事。


    两个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这次邀约如此临时的原因。


    宿月故作轻松地指了指面前的餐点：“没事，我已经吃过一点了。”轻松到好像她们只是昨天刚见过。明天还要一起吃饭。


    裴时选的是一家云南菜，味道还可以，在宿月的印象中裴时从不吃辣，倒是她去过云南后被云南菜折服了。


    尽管她也吃不了辣，但越菜越爱吃，实在受不了就用水涮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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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间改变的何止是外貌。


    为了打破沉默，宿月主动提起：“怎么突然吃云南菜了？还记得那年我们在云南吗？吃过第一顿，后面没进一个餐厅你都要追问老板哪道菜完全没辣，并把甜品点个遍。”


    裴时笑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话未说完，他的手机响起。他朝宿月打了个手势，起身接电话。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裴时回来后便转移了话题。抬手看了看表：“那都是过去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年轻.......我们聊了这么久吗？不会耽误你下午上班吧。”


    确实，在一来一回中午休已过去大半。


    令宿月意外的是，不知道巧合还是有意，裴时竟然和她选了一种套餐。


    她甚至总感觉裴时刚才的话中带有几分委屈的控诉。


    很快，一份一摸一样的套餐端上来，只是宿月眼前那份已经被她糟蹋的面目全非。倒让宿月想到她们在一起后吃饭从来都是亲亲密密并肩而坐，这好像是第一次，她们面对面吃饭。


    宿月摇摇头：“我们午休时间很长，你慢慢吃吧。我又不午睡，你知道的…….”她生硬地转换话题：“我倒宁愿午休短点，早点下班。”


    裴时明显也饿了，快速地吃起饭，宿月基本已经饱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她们两真的是能在一张饭桌上心平气和吃饭的关系吗？


    裴时长得很好看，是一种浓墨重彩的美，加上今天明显刻意打扮过，宿月能感觉到餐厅中不少目光都或多或少向她们这个方向飘来。


    桌下的脚不经意相触，又迅速分开。


    那双桃花眼飞快收回了视线。


    她曾经无数次在那里面看到自己的脸，那是她最喜欢的部位，无数个午后，她们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和脚紧紧贴在一起，没有缝隙。她摸着眼下那颗痣，充满笑意的眼睛，下一秒就猝不及防亲上他的脸。


    她喜欢看他在大庭广众下佯装淡定，一抹红却早就不知不觉爬上他的耳朵，紧张地左顾右盼有没有别人注意这个角落。


    后来他已经能辨别她的每一个细微小动作来判断她什么时候会突袭上来，却还是容忍地放任她小小的恶作剧。


    后来的后来宿月才知道，他那看似无奈地笑中其实带有七分纵容十二分喜欢。


    可那都是很久以后了，久到她看朋友圈才能看到裴时的脸，久到后悔刚分手的时候就把所有的照片删得一干二净。


    她曾在那双眼睛里住过好几年。


    但终究，那双眼睛会住进其他什么人，只是不会是她。


    “你们忙吗”裴时低下头，看似在翻找中的，其实只是想躲开他的注视。


    她脱口而出一个心口不一的答案，从裴时的眼神中，他知道她在成年人的客套。


    “你们呢？”


    她也知道他在说谎，她见过他意气奋发的样子，他的疲惫被隐藏在外表下，但她能一眼看出。


    宿月突然真的很想替四年前的自己问问他，为什么，你可以突然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你的永远就是那几年？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在裴时身上看到熟悉的身影。


    可他不是之前平行世界的裴时，他们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