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尘世(五)

作品:《子语诡闻录

    尘世(五)


    苏却醒来的瞬间,只感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已凝固,渐醒,才感觉到继续流淌。


    没多会儿,她的半边身子就如针扎一般,手脚都麻了。


    她不是自然醒的,而是睡梦中仿佛从悬崖坠落,浑身一抖,瞬间惊醒。


    意识回笼的瞬间,只觉得自己身下梆硬又粗糙。


    她正趴在一架倚着书架的爬梯上,头枕着右臂,就这样睡了过去。


    实在不是个舒服的姿势。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籍库这地方,为了防潮防盗,门是厚重的实木包铁,窗子小小一个,平日里即便白昼也光线晦暗,需终日点灯。


    加上年深日久,灰尘厚重,每次进来都一股子霉味,呼吸一次,苏却就感觉细细密密的灰尘蒙住了自己的鼻孔,整个身子都沉重了不少。


    而且她连日翻阅不知时辰,乏极了便随处靠一会儿,会这样昏沉沉睡过去,倒也寻常。


    她晃了晃昏胀的脑袋,慢慢直起身,打算下地走一走动一动,清醒清醒。可肩背僵硬,传来一阵又酸又涩的疼痛。


    低头看见几本册子掉落在爬梯横档上,她俯身将它们一一拾起,拍了拍灰,搁在书架空处。


    听动静,外面一片寂静,天应该还没亮。


    从小窗透进籍库的烛火微光一晃一晃的,应该是起风了吧。


    等等。


    晃动的光,起风的夜,寂静的屋外……


    苏却飞快冲去拉门,但是用力一拉,籍库大门只是很配合地晃了晃,伴着铁链摩擦的声音,完全打不开。


    毕竟上头的意思是无令不得出,她自从进了这里,就根本没想着短时间内能出去,所以干脆就住在了里面。


    因为之前不止她,还有几人也被罚到这里,但这里都是陈年的案卷资料,堆了箱子柜子满满两层楼,又稀碎又杂乱,也不会有人真的去仔细整理。


    所以被罚整理籍库的,也可以理解为无人看守的变相关禁闭,都是听起来严重吓人,实则警告意味大于惩处。


    但她并没有想过,门,会从外面被锁上。


    库房侧面墙角有个不起眼的小洞,是之前某个被罚在此的人挖的,不通人,但能递送小件物品。这些日子,小五每日送饭送水,都是悄悄通过那个小洞。


    苏却本来疑惑过,为什么放着门窗不用,要这般偷鸡摸狗。


    不过还是没问,小五比她小了好几岁,到底有些孩子心性,无伤大雅的事,也就配合了。


    可此时,苏却心中隐隐不安。


    那光,是挂在檐下灯笼的光。


    无风,灯为何会晃?


    有风,外面又为何万籁俱寂,听不到任何声响。


    只怕……


    事已至此,她已顾不上许多。


    她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脚,狠狠踹向那扇小窗。


    第一脚灰尘落下,第二脚木档开裂,第三脚伴随着一声巨响,窗子被破开一个窟窿。


    她用力掰掉尖锐的木茬,将破洞扩大至能容身通过。随即,她搬了个箱子踩上去,抓着窗边,双脚并拢一跳,就从那破洞跳了出去。


    初冬寒夜,寒气袭来。


    她双脚刚落在廊下,抬头望去,甚至来不及站稳,便心头大震。


    籍库屋檐下的灯笼旁,赫然吊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瘦高,脖颈被一根粗布带勒着,吊在廊柱的横梁上,身体随着布带的轻微扭转而缓缓晃动,


    正对着她的,恰好是那张低垂的脸。


    是宋停。


    好在廊下空间狭窄,她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佩刀,一脚蹬在墙壁上,一脚奋蹬在旁边的廊柱,身体借力向上一蹿,左手托住宋停下垂的身体,右手持刀向上一挥,寒光一闪,割断了布带,稳稳落地后,将他平放在地面上。


    只见他嘴唇泛紫,微微张开,一截舌尖已僵直地抵在齿间,模样可怖。


    探鼻息,已气若游丝,摸颈侧,已搏动微弱。


    但命大,还活着。


    她立刻跪在一旁,清理了口鼻,又掰开他紧咬的牙关,试图渡气。一番忙乱之后,宋停胸口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但人依旧昏迷不醒。


    这人实在是……


    看他脚下那一堆被踢倒的木柴和几个空木箱。


    苏却实在不知是该怒,还是该恼。


    叫他死远点,怎么又来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妖。


    此刻,天色未明,衙门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


    她看着宋停苍白如纸的脸和颈间那道勒痕,心想只能静待天亮再想其他办法,否则一人趁夜色在衙门内上吊,一个本该被铁链锁在籍库内的受罚捕头,恰好趁夜色破窗而出,这其中的嫌疑和麻烦,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


    她必须等。


    苏却三两下撬开了铁链锁,脱下外袍包住了宋停的身体,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被自己踹得支离破碎的窗洞,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头疼。


    还不知有多少糊涂账,又要算在自己头上了。


    等宋停气息稳定后,苏却将他拖进了籍库,放在了架子后面由三只木箱拼成的木台上。


    想起他之前跳河,又跟她说了一大堆稀奇古怪不明就里的言论……那他这次上吊,会不会也和他说过的天方夜谭那样,有所关联呢?


    天终于蒙蒙亮起,衙门里开始有了细微的动静。


    最先来的果然是小五,他被罚到厨房,年纪又小,苦活累活肯定都指给他了。


    不过他心情倒是不错,提着食盒,哼着小调,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当看到籍库大门洞开,铁链断落在地,旁边窗户破了个大窟窿,廊下一片狼藉时,他甚是震惊,惊得张大了嘴巴,食盒脱手,碗碟碎了一地,还滚出来几只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


    “头……头儿!”他结结巴巴地指着现场,“你……你这是终于被这破籍库逼疯了是吗?跟这些老古董干起架来了?”


    苏却揉了揉眉心,疲惫道:“少胡说八道。”


    小五凑近些,压低声音:“我们几个还打赌呢,赌你能在这鬼地方忍多久。结果你还是没忍住,动手了是吧?厉害厉害!”


    “别贫嘴,先替我找个木匠修修窗户,再……”


    苏却没心思跟他胡扯,可小五的目光已经越过她,看到了躺在木箱上的宋停。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开一步,手指颤抖地指着宋停:“他他他他他……怎么又是他?!这人是鬼吗?怎么阴魂不散哪都有他?他这这这是怎么了?”


    “晕过去了。”苏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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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简意赅,“你做饭之余,帮我仔细查查他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她顿了顿,又问道,“张哥来了吗?”


    “还没呢,这个点估计刚起。”小五摇头,蹲下身去收拾刚才惊吓时掉落的碗盘碎片和滚出来的包子。


    “行,那你做饭之余再帮我去嫂子那里随便拿点药吧。”苏却继续吩咐道。


    “什么药?”


    “气短窒息,呼吸不畅一类?”


    “啊?”小五一声低呼后又自己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凑到苏却耳边,惊恐地问,“头儿,你……你杀人啦?你把他掐死的?你不是被锁在里面吗?这是……破窗杀人?还把尸体拖回衙门?你你你你不会是喜欢……”


    他眼神古怪地在苏却和宋停之间看来看去,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苏却怕他嘴里说出更多不着边际的东西,伸手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叫你平时少看点本子,该干嘛就干嘛,快去。”


    小五捂着脑袋,疼得“哎哟”一声,不敢再多嘴,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这就去!”说完,提着空了一半的食盒,飞也似的跑了。


    打发走小五,苏却重新回到籍库内,坐回到了那架爬梯之上。


    睡着前,她正在看的是十二年前,甚至更早以前,所有与文城金家、周家、赵家这三家的记录,案卷、户籍、税赋……一切可能找到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因为,那个时候文城的县令,是她的父亲。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苏却,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是府中上下娇养的小姐。


    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温柔贤淑,将她庇护得极好,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到十岁,天真烂漫。


    父亲虽因公务常年在外,聚少离多,但每次风尘仆仆地归家,总会将她高高举起,用胡茬蹭她的小脸,给她带来各种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那是她记忆中仅剩的温暖时光。


    可是,一场泼天大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了……


    最先传来的消息是父亲突然被罢官,罪名模糊不清,随即身陷囹圄。母亲听闻噩耗,当时就晕厥过去,醒来后她变卖家产细软,与家中族人四处奔走,求告那些昔日与父亲交好的同僚、门生,希望能查明真相,却看尽白眼听尽奚落。


    记得母亲最后一次出门前,紧紧抱着她,反复哽咽叮嘱:“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等娘回来……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爹爹回来……”可那一去,母亲就再也没能回来。


    然后,一队一队的人马凶神恶煞地冲进了她家,又砸又抢,搜寻着所谓“罪证”。


    她吓得缩在房中的衣柜里,浑身发抖,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听着他们粗鲁的狂笑和砸抢破坏的刺耳声响,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大气都不敢喘。


    可,她还是被发现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从衣柜中粗暴地揪出来,任凭她如何哭喊挣扎,都无济于事。


    一片混乱中,她只隐隐约约记得一个人说了什么……


    包庇、共犯、抄家、官妓……


    她不明白这些词的具体含义,也不知道未来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最后,她被人粗暴地扛在肩上,带离了那个曾经欢声笑语,而今满地狼藉的家。


    那年,她只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