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作品:《姐你睡了吗》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
软卧车厢内上上下下坐躺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穿得一样严实,羽绒服的下摆像鸭子的羽翅一样撒开在狭窄的床铺上。四个大行李箱摆在床铺的走廊中间,更显空间无立足之地。
左下铺的韩佳子盘腿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戴着手套的双手捂住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无聊地扭了扭腰,看见窗外被黑暗吞噬的雪景,突然就想起川端康成《雪国》开头的第一句。
她是个爽快又娇软的女人,想到什么,就念了出来。声音又细又尖,像一片带刺的羽毛,刷着雪国的冰。
薛嘉铭躺在她斜对面的上铺,脑袋靠窗的方向,脚抵在车厢移门的那一头。他闭着眼睛,听见韩佳子的念诵,嘴角微微笑,好像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车厢自带的被子挺厚实,他把被子当枕头,一股脑枕在脑后,身上倒披着自己上万元的白鹅绒大衣。他就这样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聆听火车隆隆穿越风雪的呼声。
陈斌卡在薛嘉铭的下铺。他身形高大,狭窄的空间让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他干脆扮成鱼开玩笑般地在铺上猛地一弹跳,床铺跟弹簧一样,应声蹦跶了一下。
韩佳子侧过身子笑盈盈地看他:“陈斌,今晚有盛安在,你晚上睡觉时老实点,别吓到人家了。再给我打呼放屁的,我给你每个孔都堵上。”
陈斌听见她这么说,坏笑地抬眉道:“来啊,堵我啊。大小姐,你怕是不会背第二句了吧,拿你男朋友开刷。”
韩佳子冷笑一声,娇声说道:“谁说我不会背的,第二句是——一位姑娘从对面座位上站起身子,把岛村座位前的玻璃窗打开。一股冷空气卷袭进来。姑娘将身子探出窗外,仿佛向远方呼唤似的喊道。”
“喊什么呐?”陈斌故意逗她,他就喜欢听她娇娇软软的骂声,“继续啊。”
韩佳子只会背到站长先生,但这种情况下,就算她会背全文她也不想念出来了。
“滚!”韩佳子骂他,“没文化,我才不背给你听。盛安呢,她刷牙洗脸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打情骂俏的声音钻进薛嘉铭的耳朵里,他睁开眼睛,盯着车厢的移门。
陈斌说:“应该是抽烟去了吧。”
韩佳子奇道:“火车禁烟。”
陈斌说:“这你就不懂了。动车全面禁烟,绿皮火车是部分禁烟。这种穿梭在北方的绿皮火车,连接处有吸烟处标识的就是让人吸烟的。”
这是韩佳子人生第一次坐绿皮火车,只觉得哪哪都新鲜,但也哪哪都脏。她买了一次性的床单,上床之前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床单铺好。牙也不想刷了,看到洗脸台的污垢就恶心,口香糖嚼一嚼应付过去算了。她皱着眉头道:“为什么这里连动车都没有,我以为绿皮火车是拉煤的。”
陈斌说:“所以带大小姐你来见识一下世面。我国是发展中国家,地大物博,区域经济发展不均衡。东北近年来面对产业结构单一、市场机制不够灵活等问题,这你没背过啊?”
韩佳子要被自己男朋友气死:“出门在外能不能把教科书放一下,我们来旅游的!”
陈斌:“旅游,顺便助好兄弟一臂之力。”
他用手顶了顶上铺的兄弟:“薛嘉铭,你到底准备好怎么表白了没。别老磨磨唧唧的,我都替你急。人家都是上午表白,下午亲嘴,晚上就到床上了。你都暗恋她两年多了,竟然才开启流程,太他妈纯情了。我再跟你说一遍,烈女怕缠郎,男人就是要主动一点,攻势猛烈一点,闪电战懂不懂,一口气拿下!”
韩佳子:“谁跟你上午表白下午亲嘴,薛嘉铭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是流氓!”
薛嘉铭眼睛都钉在车厢移门上了,吓得压低声音说:“别说了,盛安要回来了。”
韩佳子瞟了一眼移门。门外静悄悄的,只有火车穿梭在山林间的声音。她突然觉得这种氛围也很不错,怀旧,有种早年间的复古胶片风,时间都静下来了,眼前自己的男人更可爱了。她说道:“我们两人可是舍己为友才来这里的,你要是这次不拿下,旅游费用你全包了啊。”
薛嘉铭和陈斌是大学室友。刚进大学校门,陈斌就被韩佳子娇滴滴骂人的声音给拿下了,追了三天迅速抱得美人归,是宿舍里第一个脱单的。两个人经常上午吵架下午合,吵吵闹闹地竟也坚持了下来。这次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个冬天,决定一放寒假就旅个游,以弥补毕业可能会分手的伤痛。陈斌知道薛嘉铭暗恋他们经管系女神盛安好久了,本着兄弟情义,让韩佳子去邀请盛安一起出去玩。多巧,韩佳子跟盛安是一个宿舍的室友。
韩佳子小嘴皮子磨人功夫最是厉害。她说:“盛安,咋们接下来要忙实习就没机会一起旅行了,趁这寒假一起走走呗。冬天就要去北方看雪滑雪,四个人又热闹性价比又最高。软卧是四人一包厢,出租车坐四人刚刚好,连青年旅舍也有四人间。”
她以为盛安会立刻拒绝,还想着拿出第二招,想不到盛安的目光离开了书本:“北方,哪里?”
韩佳子赶紧道:“哈尔滨,也可以走得更远。”
盛安道:“一千两百四十八公里。”
“啥?”韩佳子懵了。
盛安说:“哈尔滨距离北京一千两百四十八公里。”
韩佳子知道全中国的城市都刻在盛安脑子里呢。好学生就是好学生,文科理科都能学好。她懵懵道:“是呢,挺远,不过飞机挺快的。你跟我们一起去嘛。”
盛安当时说她考虑一下,还没等到第二天,她就说,她去,只是到了哈尔滨,她自己要转去其他城市。韩佳子一听也来了兴趣,她就喜欢小众景点,便说好啊,一起去。当时她还不知道,从哈尔滨到桦城,只有绿皮火车可以直达。
当韩佳子得意洋洋把这消息带给陈斌时,薛嘉铭激动地给了兄弟一个大大的拥抱。
高考结束后,盛安的分数其实能够到北大小语种,但专业不理想。盛安对就读的专业没太大偏好,读书对她而言是一种惯性,一种潜意识的要求。但具体要做什么,她想了许多年,也没有找到答案。确切来说,她没有任何特别的兴趣偏好,换言之,从事什么工作都无所谓。谢亚君从美国打来电话,指导盛望说专业比学校重要。两人远距离这么多年,盛安高考前已经破冰。盛安把填志愿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他们,自己置身事外毫不关心。最后,她去了北京排名第三的大学,学了当年最热门的金融专业。谢亚君说,以后让盛安来美国吧,去银行,去投行,高薪,安全。
上大学的那天,盛望送十八岁的盛安去了北京。待了两天后,他又自己一人返回明城。盛安去北京南站送他。
从学校到车站的一路上,公交、地铁、马路,都是人山人海。盛安挤在人群中,目光刻意绕过盛安半白的头发,绕过他即便不笑也深刻的褶子和皱纹,绕过他不再笔直如松的身体,虚无地看向迎面走来的人潮。到了车站安检口,盛望背着黑色的大包,对盛安温和地笑笑,挥了挥手,走了进去,没有回头。
盛安看着他独自离开的背影,转过身,默默走到车站外。
北京太大了,车站也很大,盛安走得心不在焉,不知不觉走到了室外停车场的人行道上。夏天的北京,空气爆裂多尘,太阳不要命地狂泻。人在蒸笼之中,一呼吸就汗流浃背。停车场车来车往,像无数只蚂蚁扛着面包行军。她穿一件白色收腰的无袖连衣裙,白球鞋,女学生的装扮,黑色的长直发披散着,前额刘海湿答答地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盛安没撑伞,任由自己曝晒在阳光下。走出几步路,她就从黑色双肩包侧兜里掏出一包玉溪。那烟是盛望的,她离家前藏了他抽剩的半包。她掏出小卖部刚买的打火机,抽出一根烟,熟练地夹在手指间。烟头红丝燃起,她却被烟呛到了,自嘲地笑了一下,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北京的太阳,神色倔强而茫然。
这一幕,被陪同父母来火车站送人的北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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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人薛嘉铭刚好看到了。他看着盛安的白裙路过自己的车,视线再也无法转移。
回学校的第二天,他惊讶地发现盛安竟跟自己是同一个大学。他狂喜、激动,愈发觉得,人生一切缘分都是上帝的安排。
只是,当他与盛安相处久了,便发现了一点。盛安做朋友挺幽默,但是她好像对男女关系天生就不感兴趣。进校园的第二个星期,就有男生向她告白,她立刻回绝,没有发好人卡,也不说委婉的拒绝台词,直接说,我不喜欢你。
薛嘉铭发怵了。
他在父母关心下长大,过往人生一帆风顺。他是个规矩条理的人,害怕各种意义上的失败。他跟自己说,要循序渐进,爱情不是谁追谁,而是自然的两情相悦。
一循序就循序到了大三。盛安拒绝了好多人,薛嘉铭也仍是单身。
陈斌总嘲讽他,他们这是要把处男处女的身份烙到大学结束。再不行动,最美好的大学时代就要结束了。以后再找对象,就绝对找不到学校里的天真烂漫和不世俗了。
薛嘉铭听是听进去了。他觉得,盛安能答应去旅游,也是对他有意思。毕竟四人行,其中一对情侣,她不可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软卧车厢的门移开,盛安跟火车的风声一起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绒服,披散着发,戴着帽,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光,衬得皮肤白皙如雪。
薛嘉铭紧张地从上铺坐了起来,一下子头皮贴着擦到顶上,不自觉哎呦了一声。
盛安看见了,对他笑了一笑,薛嘉铭立刻红了脸。
韩佳子跟陈斌快速对视一眼,双双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韩佳子说:“四人行,就等你回来了。盛安,睡觉之前我们先玩会游戏呗。”
陈斌当女朋友的捧眼:“什么游戏啊?”
韩佳子眨了眨眼睛说:“打牌呀,这种氛围像不像大学宿舍,输的人罚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哈哈哈哈。”
为了增加男友兄弟的成功概率,韩佳子做足了准备。真心话大冒险最适合男女暧昧。她跟陈斌一个被窝出来的,都不相信二十岁的年轻人可以守得住活寡。何况盛安这么漂亮,身材这么丰盈玲珑。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不谈恋爱,简直就是对青春的浪费和天物的暴殄。
陈斌一拍手,说:“行啊,奉陪!你呢嘉铭,玩不玩?”
薛嘉铭红着脸一个劲的点头。他是个清秀的男生,瘦高,瑞凤眼,戴一副金框眼镜,满身的书卷气。
陈斌又看向盛安。少数服从多数,这是好学生的自幼规训。
盛安点了点头。她无所谓。
应韩佳子要求,盛安坐到她的身边。薛嘉铭也爬了下来,坐到陈斌的身边。
四个人开始打上游。
盛安很快就输了第一把。如果说她有弱点,那其中一弱点就是她对所有游戏都一窍不通。麻将打牌网游台球什么都不会。韩佳子跟她室友两年半,就知道她一定会输。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她对盛安眨了眨眼睛。
盛安顿了一顿,说:“真心话吧。”
最先赢的人提问。薛嘉铭赢了。
他看着盛安,到嘴边的那句 “你有喜欢的人吗”怎么也说不出来。
陈斌怒其不争地踢了他一脚。
薛嘉铭被踢晕了,话到嘴边变成:“你第一次抽烟是为了什么?”
四个人都瞬间安静下来。韩佳子都快被男友的兄弟气晕了。
但这其实是薛嘉铭很想了解的问题。第一次见到盛安,她一边抽烟,一边流泪。这个女生糅杂着冷漠与深情的眼睛,就这么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
盛安淡淡地看向窗外,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漆黑。夜已深,透明的玻璃变成了单面镜,只能看见车厢内四个人的倒影。
第一次抽烟为了什么……
她的眼前浮现出十七岁那个生日的夜晚,她失控的那个夜晚。
是因为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