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苏鲁草滩边缘，一道深沟如狰狞伤疤，横亘在枯黄与尚存绿意的草场之间。


    铁锄与硬土碰撞，火星四溅。


    牧民们脸上混着泥汗，每一次挥动都沉重吃力。


    陈谷雨站在土台上，背上用牛皮扎成背囊，小念安窝在里面，只露一双紧搂她脖颈的小手。这是跟牧羊女学的法子——既能护住孩子，又能腾出双手。


    “这里再挖深半尺！”


    陈谷雨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指着一处沟段，“沟壁要陡，不能留缓坡！”


    几个女子咬牙抡锄，汗滴混着泥土砸进地里。


    巴图气喘吁吁奔来：“契主大人！沟塌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的！”


    陈谷雨快步走去，捻起塌方处的泥土。


    触手湿冷粘腻，带着淡淡腥气，与那蝗虫若虫身上的邪秽气息一模一样。


    “有人做了手脚。”她冷声道，目光扫过外围土丘。


    阿古拉。除了她，还有谁？


    “填土！夯实！”陈谷雨命令不容置疑，“湿泥混干草，一层层砸实！塌一处，填一处！”


    更多的男人也加入，扑向塌陷处，女人们取水、和泥、抱草。木夯抬起砸下，发出沉闷声响。


    血泡磨破了，血水混着泥浆染红夯柄，渗入泥土。


    念安趴在背上，安静下来，小脸埋进陈谷雨汗湿的颈窝。


    黄昏提前降临，数十堆篝火在沟边点燃。


    用来兜捕蝗虫，浸了油脂的布兜，悬在火旁，牧民们屏息等待。


    起初只有零星飞虫扑火。失望开始蔓延。


    “看！”突然有人惊叫，“快看那边！”


    黑暗中，无数跳跃的黄褐色光点汇聚成潮水，汹涌而来。


    “噼啪”声密集响起，焦臭味弥漫。布兜很快沉甸甸坠下。


    “成了！”巴图声音发颤。牧民们欢呼着替换布兜，将蝗虫投入烈火。


    陈谷雨刚要松一口气，背上的念安突然尖声惊叫，浑身剧颤。


    她猛地抬头——高坡之上，阿古拉面容扭曲，手中那柄狰狞的兽骨短杖直指苍穹，腰间悬挂的白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刺目邪光，仿佛将周遭的光线都吞噬殆尽！


    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而恶毒的能量波纹，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直扑下方沟壑边缘那堆至关重要的篝火！


    “散开——！”


    陈谷雨的嘶声厉喝被淹没在人群的惊呼与马蹄的杂乱声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呼和苏鲁草滩深处，那片死寂的焦黄核心，毫无征兆地，萌生出了一点微弱的、却纯净无比的白光。


    如同黑夜中的第一颗星子。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十点、百点……


    无数纯净的光点仿佛回应着草原最深处的悲鸣与祈求，顽强地从焦黑的土壳下钻出，从冰冷的灰烬中苏醒，从牧民们血汗浸透、紧紧踩踏的泥土里浮现！


    它们如萤火般飘摇，随即仿佛受到无形指引，迅速汇聚成缕缕光丝，继而奔流成一道温暖而磅礴的光之河流，无声却迅疾地掠过枯草，涌向静立土台的陈谷雨！


    那光芒并不刺眼，温和如水，却蕴含着苍茫而浩瀚的力量，瞬间将她完全包裹。


    “呃……”


    陈谷雨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既陌生又无比亲和的洪流涌入四肢百骸，冲刷着她近乎枯竭的经脉。眉心处那枚青晶契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青碧色光华与那涌入的、古老苍茫的纯白之力激烈交织、融合，最终化作一个更加复杂玄奥的青白印记！


    也就在这一刻，阿古拉那道凝聚了邪晶之力的恶毒冲击，已悍然撞至！


    然而，它在距离陈谷雨尚有数丈之遥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壁垒！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空中炸开，那扭曲的邪力甚至未能激起半分涟漪，便在那纯净柔和的白光壁垒前剧烈扭曲、颤抖，最终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嗤响，彻底崩溃湮灭，消散于无形。


    阿古拉骇然望着那个被白光笼罩的身影——那竟是草原本源意志的认可！


    “不可能……”她嘶声尖叫，“双契地主……草原怎么会认一个汉女？！”


    陈谷雨缓缓抬头。


    青白双色光芒在她眉心流转，冰冷目光穿透夜色，落在阿古拉身上。


    无需言语，大地之力轰然降临。


    阿古拉坐骑哀鸣跪倒，将她狠狠摔在地上。


    这片土地，已在驱逐它的背叛者。


    呼和苏鲁草场边缘，空气凝滞。


    篝火噼啪作响，焦糊的蝗虫味弥漫。


    所有巴雅尔部的牧民都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土台方向。


    陈谷雨背着小念安，静立无声。


    浓郁的白光如活水般绕着她流转升腾，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生机。


    眉心处，青白双色光芒交织成玄奥印记，如大地之眼漠然睁开。


    她只抬眸一眼。


    远处高坡上，阿古拉连同她那几个刚捏碎晶石的手下，如同被无形重锤砸中！骏马哀鸣跪地，她刚刚竟被一股无形之力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阿古拉挣扎抬头，脸上混着泥血，眼中倨傲贪婪尽碎，只剩恐惧。


    “不…不可能！”


    她嘶声裂肺，“双契…双契地主！草原的意志…怎会认可一个外来的汉女？！”


    信仰彻底崩塌。


    陈谷雨没理她。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温润白光如水涌动。一种全新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不同于青州地脉如溪流般的温润可控，这草原之力，是奔涌狂野的江河！磅礴、原始，带着苍茫的生命力。她仿佛化身为这片百里草原，焦土下的哀鸣、枯草残存的生机、牧民脚下浸透血汗的土地脉动，都清晰涌入感知。


    强大，却陌生而沉重。


    她心念微动，引一缕白光流向脚下被阿古拉破坏后又经血汗夯实的沟渠旁。


    嗡！白光没入泥土。


    下一刻，新填的泥土肉眼可见地变得坚实润泽。


    几株半枯草茎触到逸散白光，竟舒展叶片，透出新绿！


    “神迹！地母显灵了！”有老牧民噗通跪地，激动涕零。


    “是契主大人！引来了草原生机！”巴图浑身颤抖，目光狂热。


    营地爆发出震天欢呼，绝望被狂喜取代。


    小念安趴在背上，被温暖白光安抚，不再发抖。


    他好奇地伸出小手，想碰姐姐颈边流转的光雾，大眼睛里映着纯净白色，恐惧渐被好奇取代。


    陈谷雨压下掌控磅礴力量的眩晕感，目光转向呼和苏鲁深处那片死寂焦黄。眉心青白印记微闪，感知在白光加持下，如利剑穿透枯草表象，直刺地脉！


    这一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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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晰无比。


    枯草滩核心地下，一股粘稠、阴冷、充满吞噬与污染意味的邪秽气息，如恶毒根系盘踞！它正疯狂抽吸土地生命力，并将污染后充满枯败引虫特质的能量反馈地表！


    正是它催生异常蝗虫，绝灭草场！


    而阿古拉之前催动的惨白诅咒之力，源头与此同出一脉！


    陈谷雨眼中寒芒骤亮！原来如此！


    恰在此时，被牧民从土坡拖来的阿古拉，对上陈谷雨那双洞悉一切、冰冷刺骨的眸子。


    那目光仿佛剥开皮肉，直抵她内心最肮脏处。


    阿古拉浑身剧颤，恐惧几乎令她失禁。


    “不…不是我！是…是……”她语无伦次。


    陈谷雨懒得多言。意念一动，周身白光凝聚成无形威压，轰然砸向阿古拉！


    “呃啊——！”


    阿古拉感觉灵魂被巨山压住，瞬间窒息，所有狡辩堵死喉中，只剩痛苦呜咽。


    烂泥般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陈谷雨背着念安，走到她面前。白光照亮那张惊恐扭曲的脸。


    “邪秽根源，在呼和苏鲁地下。”声音平静，却如裁决，“你，知情，且为虎作伥。”


    这是宣判。


    阿古拉在威压下精神濒临崩溃，眼中只剩极致恐惧，断续求饶：


    “饶…饶命…我…我说…是…是‘地渊’…他们给的……”


    “地渊？”陈谷雨记下这陌生名字。


    就在这时，阿古拉涣散目光无意扫过陈谷雨背上的念安。


    濒死恐惧刺激了扭曲记忆，念安那双在白光映照下格外清澈乌黑的眼睛，刺痛了她某根神经。瞳孔猛缩，脸上浮现混杂憎恨、扭曲欲望和追忆的复杂神情，如受伤野兽嘶吼：


    “眼睛…这双眼睛！和…和那个贱人…那个不知好歹的周人贱夫一样！都是祸水！就跟那个……啊——！”


    话语戛然而止，更沉重威压让她彻底昏死。


    但那句恶毒嘶吼，如惊雷炸响陈谷雨耳边！


    周人贱夫？和念安一样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所有关于念安身世的疑点、谢家主夫流放的遭遇、阿古拉初见念安时的异常贪婪……瞬间串联，指向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恐怖真相！


    她抱着念安的手不自觉收紧。


    孩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她强令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深究时。


    当务之急，是斩断地下邪秽根源，扑灭蝗灾隐患，稳固这片刚认可她的草原地脉！


    她转身，不再看昏死的阿古拉。目光投向呼和苏鲁深处，眉心青白印记大盛，周身白光如潮汐涌动，与脚下土地强烈共鸣。


    “巴图！”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遍营地，“带人，随我来！直捣地脉污秽之源！”


    “是！契主大人！”


    巴图激动应声，立刻召集部落最强壮的勇士。


    她们看向陈谷雨的目光，充满绝对信任与狂热。


    此刻，她便是草原降临的神祇！


    陈谷雨背着念安，沐于纯净白光之中，率先迈步，踏入死寂枯黄草滩深处。每一步落下，脚下焦枯草茎仿佛都焕发一丝微弱生机。身后，是巴雅尔部重燃希望的勇士。


    草原意志在她体内奔腾，青州契约在她眉心闪耀。


    双契加身，她将亲手斩断这地下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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