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就别躺着！王婆子一会儿就到，你给我识相点！”


    门帘一掀，一个穿着褐色褙子、颧骨高耸的妇人端着一碗看不出内容的糊糊走进来，重重搁在床头矮凳上，“赶紧吃了，收拾利索，能进王员外家是你天大的造化，别哭丧着脸给我找不自在。”


    记忆涌了上来，因为一场意外，她穿越了，成了北宋汴京这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即将被舅母王氏发卖给老财主做妾的孤女沈薇薇。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目光扫过那碗糊糊，又掠过王氏带着算计的精明面孔。


    开口道，“舅母，薇薇昨夜梦见了阿娘。”


    王氏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阿娘说，她留给我的那对镶珠银镯子，是请御街宝和斋的老师傅打的，分量足，工艺好，若实在遇着难处，当了也能换得二三十贯钱，足够我自立门户，不必拖累舅母一家。”


    王氏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闪烁，那对镯子她早就昧下了，根本没打算让这丫头知道。


    沈薇薇垂下眼，手指捏着薄薄的被角，指尖微微用力，“阿娘还说…女儿家的嫁妆就是底气，若没了这点底气，遇事就只能任人拿捏…”她抬起眼，眼眶微微泛红，目光看着王氏，“舅母，您说是不是？”


    王氏喉咙动了动，竟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发毛，这丫头怎么醒过来像换了个人？话说的软软糯糯的，却莫名感觉有点不对劲，宝和斋的镯子值钱，她当然知道，若这丫头闹如果起来，虽说最终也能压下去，但总归难看，王婆子那边也不好看相。


    “你…你胡诌些什么！”王氏色厉内荏地呵斥道，声音却低了些，“哪有什么镯子！”


    “许是我记错了。”沈薇薇从善如流地接话，语气温顺，“只是既有了去处，总不好真就这样进门，舅母，您看这样可好？我那口陪嫁的小薄铁锅，还有屋里这个旧箱笼，您横竖也看不上，不如让我带去？全当留个念想，我也跟王婆子说，是我自己愿意去的，感念舅母多年养育之恩，绝无二话。”


    王氏眼珠转了转，一口破锅，一个烂箱子，换这丫头乖乖闭嘴自己走进王家的门，省去许多麻烦，似乎还挺划算，那对镯子的事，也能彻底捂住了，她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赶紧起来收拾，别磨蹭！”说完，便扭身出去了，像是怕她反悔。


    沈薇薇慢慢吐出一口气，后背一层细汗。


    她下床，走到那扇支摘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是个极小院落，墙角堆着杂物，隔壁院墙探过一株半枯的石榴树，院门紧闭，暂时无人看守，王氏大概是觉得她无力反抗。


    视线落在墙角那口蒙尘的薄铁锅上，又扫过窗台一小罐疑似猪油的物事和半袋粗面，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窜出来。


    她快速行动，舀了一小碗面粉，兑水，撒了点盐粒，搅成稠糊，刮下那点凝白的猪油，找出火石，费力点燃小泥炉里劣质的炭块。


    没有擀面杖，她走到院中，捡起两块表面相对平坦的卵石，反复冲洗擦干。


    铁锅架在炉上，烧热，用布包着手，拿起一块石头，抹上一点点猪油，舀一勺面糊倒在石上，迅速用另一块石头压上去，轻轻一碾，极薄的一层面饼瞬间被烫熟，边缘微卷，散发出焦香。


    她动作飞快，一连烙了五六片，薄如纸，边缘带着些微焦黄，这就是最原始的石髓饼。


    香气虽淡，却持续飘散出去。


    她刚把最后一片饼从石头上揭下来，院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沈薇薇心一提，屏住呼吸。


    “叨扰。”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温和道“敢问…可是有新邻入住？香气甚异。”


    沈薇薇走到门后，透过缝隙看去，一个穿着素色襕衫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外，身形清瘦，面色有些苍白，似久病初愈，但眉眼疏朗，姿态闲雅，他并未强行窥探，只安静等着。


    她沉吟一瞬，打开了院门。


    那男子见到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旋即化为浅笑，拱手一礼：“某姓谢，单名一个允字，暂居隔壁，惊扰娘子了。”


    沈薇薇屈膝还了半礼，目光快速扫过他洗得有些老旧的衣襟袖口，以及那双骨节分明干净的手，“谢公子言重，不过是胡乱做些吃食果腹，”她侧身，露出院内简陋的炉灶，“方才做得了些石髓饼，谢公子若不嫌弃粗陋，请尝一片？”


    谢允的视线落在她手中那叠薄饼上，眼中笑意深了些：“如此…便却之不恭了，多谢娘子厚意。”


    他上前一步，小心地从她手中接过最上面那片温热的薄饼，指尖无意间轻触她的掌心


    他低头看了看饼，然后送入唇边，轻轻咬下一口，咀嚼得很慢，然后抬眼，目光赞赏的看着她：“火候极佳，咸淡恰好。娘子好手艺。”


    这时，巷口传来王氏尖亮的嗓音，正和人说着话，越来越近。


    谢允像是没听见，从容地将剩余饼片吃完，再次拱手：“饼已尝过，多谢款待，不敢再扰，告辞。”


    他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隔壁院门，身影消失在门内。


    沈薇薇关上院门，背靠着冰凉的木门板。


    王氏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已经到了门外。


    “王妈妈您放心，那丫头乖顺得很，这就给您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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