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微的目光扫过宋灿星，再扫过那三个人，哪里还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如果陆照微接受，明天论坛上关于他和宋灿星的照片以及传闻会满天飞，而以宋灿星莫名其妙的脑回路来看，说不定会当真。


    到时候那些心思不纯的无耻东西再往楼听雪耳边煽风点火几句，单纯又直白的猫咪很容易就会相信。


    如果选择拒绝，那陆照微多年来维持的温和有礼、平易近人的形象便会当场崩塌。


    毕竟，一位真正有涵养的贵族绅士，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违背舞会传统，让原本定好的舞伴难堪。


    同时，宋灿星会成为整个帝星学院的笑柄。一个被陆照微不顾形象，违背舞会传统也要拒绝的贫优生，从今往后将在学院彻底抬不起头来，那些肆无忌惮的恶意很快就会把他吞没。


    平日里对贫优生也和颜悦色的陆会长，怎么会忍心做出毁掉一个人的行为？


    厉晦之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故意把宋灿星和他抽到一起。以陆照微的风度和涵养，不论是装出来的也好，是真的也罢，都是困住他的枷锁。


    衡量利弊，接受远比拒绝要好得多。


    毕竟这只是一场出于礼节的交谊舞罢了，论坛上的八卦、宋灿星的心意，陆照微都多的是办法处理。而形象的崩塌则要难处理得多。


    陆照微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眼镜，脸上的笑意分毫未变。


    宋灿星站在他的面前，脸颊通红，眼里盛着满满的期待。


    陆照微伸出手，宋灿星的眼睛亮了起来，下意识想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却见陆照微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没有伸向宋灿星，而是轻轻按在胸口，行了一个标准而绅士的歉意礼。


    “宋同学，抱歉。”陆照微的声音轻缓，脸带着真挚的温和笑容，“我有洁癖，和人肢体接触会犯病，没办法和你跳舞。”


    ……或许楼听雪并不会介意，但是，陆照微也不想给别人哪怕一丝半点挑拨离间自己和他关系的机会。


    宋灿星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什么洁癖，一听就是骗人的，自己明明看到过，他和楼听雪亲密无间的样子。


    宋灿星的唇颤了颤，想说话，四周的窃窃私语却率先钻进他的耳朵。


    “笑死，陆少爷当众打脸第一人，宋灿星是有多不受人待见啊？”


    “我早说了那些少爷们都是逗他玩的，偏偏他当了真，还以为自己很特别。”


    “陆……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他不是最讲究体面的吗，怎么会把场面弄得这么难堪？我虽然也不喜欢宋，但也觉得他有点过分了……”


    “嘘，这种话你也敢在这里讲，不要命啦！”


    “有没有可能是宋灿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惹他生气呢，陆会长不像是这种人。”


    “我觉得真有严重洁癖的话拒绝也无可厚非吧，总不能为了守个舞会的规矩把自己弄得发病。”


    “看以后宋灿星还怎么狂，我看不惯他很久了。”


    “他的脸色好难看，好像一条被抛弃的狗啊。嘻嘻我终于等到今天了！”


    “我倒是觉得他有点可怜。不过可怜也是自找的吧，谁让他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这些话让宋灿星的身体晃了晃，目光带着一丝恳求：“陆、陆会长......”


    陆照微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眼神温柔如水：“真的很抱歉。”


    宋灿星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那些鄙夷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滑稽的小丑，正被所有人围观着最狼狈的画面。


    而这些，都是他最崇拜、最喜欢的陆照微带来的。


    季昀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看来我们的陆大会长也不是像大家说的那么温柔和善嘛。宋灿星，陆会长可不是普通人，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能和他跳舞的。”


    他盯着陆照微，眼里满是恶意：“……他只是，觉得你不配罢了。”


    对于季昀的话，陆照微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身体不适，实在是跳不了舞。季社长与宋同学向来亲近，不如你替我与他共舞，也免得宋同学尴尬。”


    宋灿星机械地转头，目光看向季昀，那双总是对他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却只剩下高高在上的冷漠。


    季昀漫不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唇角勾起，嘲讽道：“陆会长看不上的人，我要是接手，岂不是证明我季昀比你差？我和陆会长一样，要只要最好的。”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宋灿星脸上。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吗？


    他又僵硬地转头看向沈墨和厉晦之，却发现他们的目光根本就没落在自己的身上，只是盯着陆照微，眼神里带着警惕和审视。


    他们的目光越过他，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一个用完就可以抛弃的棋子。


    宋灿星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以为季昀的甜言蜜语里有半分真心，以为沈墨的针锋相对是另眼相待，以为厉晦之对他的帮助是出于欣赏，甚至还以为陆照微对他的温柔笑容里藏着那么一丝不同。


    可现在他却突然明白了，自己从来都只是他们之间明争暗斗的一枚筹码，一场贵族游戏里随手抓来的乐子。


    自己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四周的嘲笑声越发肆无忌惮。


    “真可怜，他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几位少爷这是明牌看不上他了吧。”


    “我早就说了，少爷们就拿他当玩具，他偏不信，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吗？”


    “这是可以载入帝星史册的丢脸名场面，我要是宋灿星，以后都不敢出门了。”


    一股灼热的愤怒从心底窜上来，烧得宋灿星眼眶发疼，他攥紧拳头，想像以往一样，义正言辞地把这些恶意反驳回去，指责陆照微不守规矩，也指责他们这些人借着特权高高在上践踏别人的自尊。


    ……可是，他今天之所以会站在这里被羞辱，不正是因为他借了厉晦之的特权吗？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宋灿星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


    他到底在追求什么？是所有人的平等吗？还是仅仅想要被认可、被重视？如果连他自己都活成了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那这些年来的坚持和挣扎，又算什么？！


    宋灿星站在舞池中央，四周的嘲笑声忽远忽近，灯光太亮了，亮得他几乎要流出眼泪。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狼狈的、活不明白的笑话。


    他垂下头，忍住眼泪，想离开这里，脚却沉重得提不起来，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突然，四周那些嘲讽的声音消失了，就连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宋灿星不敢抬头，怕会有什么更难堪的事发生，鼻尖却闻到一阵清淡的香气。


    紧接着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宋灿星，你愿意和我跳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