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灿星猛地抬起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楼听雪。


    他站在宋灿星面前，神色平静冷淡，既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没有见到他的狼狈和不堪，只是如同日常问候般邀请他跳一支舞。


    他朝着宋灿星伸出手，手指修长白皙，掌心细腻，在灯光下像玉一样美丽。


    宋灿星怔怔地望着他，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的指尖轻轻搭了上去，随即握紧，像是握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我要暗鲨姓宋的！他握雪宝的手了！”


    “虽然很嫉妒，但楼听雪真是帅到没边，在所有的少爷们都对宋灿星表达恶意的时候，只有他站了出来……我要是宋灿星，现在立马会爱上他！”


    “我不是宋灿星也要爱上他了，这也太苏了，谁顶得住啊。”


    “爱上听雪，人之常情罢了。”


    “该死，陆少爷为什么要拒绝宋灿星？！现在满意了吧？”


    眼见着楼听雪朝宋灿星伸出手，几位财阀少爷的表情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精彩。


    季昀手里握着的银霜玫瑰被他揉得乱七八糟，桃花眼里满是惊愕。沈墨瞪大眼睛，一副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俩扒拉开的表情。陆照微盯着楼听雪和宋灿星交握的手，脸上的温和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表情显出几分阴鸷。


    厉晦之才是觉得最糟心的，他想过陆照微可能会拒绝宋灿星，但没想过楼听雪竟然会邀请宋灿星跳舞！


    他的确是给陆照微添堵了，但自己心里也不怎么好过。厉晦之不喜欢这种事情超出预料的感觉，更不喜欢楼听雪把目光落在一个劣等品的身上！


    “你干嘛要拒绝他？”沈墨看向陆照微，咬牙道，“难道你没想过楼听雪会找他跳舞吗？”


    陆照微冷冷道：“闭嘴。刚刚宋灿星看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去邀请他？”


    沈墨一脸烦躁：“抽签又不是抽到的我，要是抽到我，我当然会去！还不是都怪你这么不给宋灿星面子！啧，楼听雪那人怎么那么烂好心，那种人有什么好帮的？早知道还不如随机抽签了！弄了半天一通白忙活！”


    随机抽签这几个字听得厉晦之额头抽了抽，他声音冷硬：“事实已成，废话就别说了。”


    从楼听雪愿意出面为宋灿星化解尴尬来看，就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人，再做多余的事只会让他不快，他们绝不会愿意楼听雪对他们再产生什么恶感。


    因此，哪怕再不爽，他们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他们的暗流涌动没有影响到楼听雪，他转过头对着乐队礼貌开口道：“麻烦弹奏音乐。”


    乐队这才如梦初醒，开始演奏起舒缓的圆舞曲，音符在礼堂里缓缓流淌。


    楼听雪握住宋灿星的手，带着他一个旋转就转进了舞池中央。


    那些恶意的视线、恶毒的议论，突然都变得遥远起来，宋灿星的视觉、听觉、嗅觉，都被面前这个人给占据了。


    “……为什么帮我？”宋灿星哽咽着开口，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楼听雪把宋灿星的领带拉出来，给他擦了擦眼泪，又放回去。他的声音冷淡，说出的话更是冷漠：“要跳舞了，别说话。”


    同样是让自己闭嘴，宋灿星这次却不再觉得楼听雪是在针对自己了，反而破涕为笑，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嗯！”


    楼听雪搞不懂面前这个人，刚刚还在哭，怎么莫名其妙又笑了，感觉情绪很不稳定。


    他也懒得回应，不再和他说话，跟着音乐的节拍，专心跳舞。


    武道世界也避免不了社交，楼听雪当然也上过交谊舞课，只是他从来没认真听过，学得很差，只能说勉强会跳，舞步并不娴熟，甚至带着几分生涩的笨拙。


    他的节奏偶尔会慢半拍，转身时也略显僵硬，可偏偏那份从容淡然的气质，让这些小小的失误都变成了别样的优雅。


    那双灰眸始终平静，仿佛此刻他和宋灿星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共舞，只是在某个无人的庭院里随意的漫步。


    此刻，宋灿星才突然明白，为什么面对楼听雪时，自己常常会觉得自惭形秽。


    因为，他才是真正的贵族。


    与金钱财富无关，与权势地位无关，而是眼前这个人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从容。


    即使舞步不够标准，即使四周的目光灼灼，楼听雪也依然保持着最本真的姿态，不刻意讨好，也不故作高傲。


    真正的矜贵不需要刻意来表现，就像月光不需要证明自己的皎洁一样。


    最后一个旋转过后，楼听雪的蕾丝颈带轻轻拂起，像一片羽毛般轻轻掠过宋灿星的脸颊，带着若有似无的冷香。


    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楼听雪松开手，后退半步，对着宋灿星微微颔首：“谢谢你和我跳舞。”


    宋灿星还保持着最后的姿势，掌心还残留着楼听雪的体温，他有些呆愣地看着楼听雪离开的身影，鼻尖的香气久久未散。


    明明是楼听雪帮自己缓解难堪，他却还向自己道谢，好像真的只是普通地邀请自己跳了一场舞而已。


    宋灿星碎掉的自尊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捡起，那些裂痕被某种温柔的力量悄然修补。


    他看着楼听雪被人群缓缓遮挡着的背影，慢慢地攥紧拳头，这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某种新生的勇气。


    宋灿星忽然明白了，真正的平等从来不是靠别人给的，而是挺直脊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然后坦然面对。


    开场舞结束后，舞会正式开始。礼堂里顿时热闹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举着香槟低声交谈的，有相携滑入舞池的，但他们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楼听雪。


    他独自站在角落，面色冷淡，手里却端着一块精致的奶油蛋糕，小口小口地吃着。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吃小蛋糕的表情都这么冷漠，简直、简直让人的心都要被他萌化了。


    “喝口果汁。”


    一杯青绿色的果汁被递到楼听雪面前，杯子里还贴心地插了一根吸管。楼听雪看了一眼来人，并没有接他的果汁。


    陆照微见楼听雪的眼睛里写着拒绝，握住杯子的手紧了紧。


    该死的厉晦之！该死的季昀！该死的宋灿星！


    是因为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宋灿星难堪，所以楼听雪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吗？


    陆照微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很快遮掩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开口：“听雪，我不是故意想羞辱宋灿星，我是真的没办法和他跳舞。”


    陆照微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声音有点抖：“……其实，我不是洁癖，是强迫障碍，没办法和人肢体接触。几秒倒是能勉强克制，但跳舞那么长时间，会让我陷入极度的焦虑和痛苦之中，所以我只能拒绝。”


    “听雪，其实我没那么完美，偶尔也会自私，不想因为别人的体面而做会让自己痛苦的事。”


    陆照微看着楼听雪，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带着点干涩和忐忑：“他们都说我是在装病，是个伪君子，你……会不会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