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听雪拿了一张纸巾递给季昀，好一会儿，才说：“季昀，朝前看吧。”


    他是真的不怪季昀，因为他知道，曾经的季昀只是黑粉作者笔下操纵的一个傀儡。


    世界在他的眼睛上蒙上纱布，在他脑子里种下混沌，让他不会爱、不敢爱，以至于做了很多伤害‘自己’的事。


    ……就像他也曾被操控过一样。


    随着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变长，楼听雪也记起了很多东西。


    他并不是在那一天穿越的，而是更早之前。他忘记了原来世界的记忆，被作者的设定圈住，过着莫名其妙的生活，毫无理由爱着一个厌恶他的人，以至于显得荒诞，好像他的存在意义就只是“爱季昀”这件事一样。


    潜意识里让他感到不对，他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不觉得自己会做这样的事。


    他强大的意识缓慢地撬动着桎梏着自己的人设和剧情，终于在那一天，彻底冲破了牢笼，带来的灵魂波动激活了沉寂的穿书系统，给了他回家的方向。


    属于真正楼听雪的记忆和灵魂回归，现实里庞杂的记忆冲击，让他又忘记了前些年在这个世界的经历，只觉得和自己无关。


    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也和自己无关吧。


    他本人并不爱季昀，以前种种，只是作者强行赋予给他的爱意而已，没有源头，没有归处，他清醒了，爱意自然也就消失了。


    哪怕已经想起来，过去的一切也只是没有颜色的电影画面，他只是一个淡漠的旁观者，无法对从前那个傀儡般的自己感同身受。


    所以季昀的那些漠视、践踏、伤害，楼听雪都不在意。


    从前，季昀偶尔对他露出的温情，产生的一些矛盾之处，其实就是他在无意识的抗拒剧情。只可惜，还没有等到季昀彻底挣脱，楼听雪就已经清醒过来了。


    他的灵魂回归，影响着所有的人，季昀也终于挣脱了剧情的束缚。


    但终究晚了。季昀已经错过了……楼听雪最茫然也最脆弱的那段时光。


    错过就是错过，没有什么值得再说。


    季昀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爱不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我……不会打扰你，也不会勉强你。”


    楼听雪没说话。


    季昀双眼红肿，看着他，低声恳求道：“看在我们这些年相识的情分上，看在我今天生日的份上，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楼听雪看着他那双带泪的眼睛，沉默几秒，还是答道：“你说。”


    季昀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得的微弱声音，低声说了一句话。


    楼听雪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他思考片刻，觉得这个要求虽然莫名其妙，但并不过分，于是点了点头：“可以。”


    另一边的陆照微。


    他坐在沙发上，面色阴冷地盯着全息影像里的季昀。


    季昀正站在楼听雪对面，那双红肿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楼听雪，嘴唇开合，说一些恶心的、令人作呕的话。


    爱？他这种烂人配说吗？


    陆照微搞不懂，楼听雪为什么会让季昀进宿舍，甚至那么好脾气地听他说话。他曾以为，楼听雪对季昀是毫不在意的，他……现在这个他，对季昀是没有一丝半点感情的。


    但熟知楼听雪的陆照微知道，他肯让季昀进宿舍，并且愿意听他说完这一堆不知所谓的话，就意味着，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对季昀那么冷漠和无所谓！


    陆照微镜片后的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无数阴暗的念头在脑中翻涌，又被他自己生生压下去。


    听到季昀请楼听雪答应他一个要求的话时，陆照微猛地站起了身，膝盖撞到了茶几，发出一声闷响。


    他死死地盯着全息影像里的楼听雪，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试图用疼痛维持理智。


    没关系，听雪不会答应的。陆照微努力劝服自己。


    他怎么会理会季昀无聊的要求？他早就在全学院的面前拒绝过季昀不是吗？哪怕、哪怕他们曾有过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楼听雪不是会回头的人。


    然而下一秒，陆照微看见季昀突然凑近楼听雪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楼听雪灰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竟然点了点头。


    紧接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浴室，门被干脆利落地锁上，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和视线。


    陆照微操控着大蛇去敲门，没有回应，只听得到水声。


    理智告诉陆照微，他们不可能在里面做什么，楼听雪不是这样的人，季昀让他进去，说不定是有什么阴谋，自己一定要沉住气。


    可是，那些水声、那些他无法得知的过往、那些有可能发生的幻想，都绞紧了陆照微的心脏，让他的大脑胀痛、眼球充血，理智已经摇摇欲坠。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浴室门依旧紧闭。


    陆照微抓起终端，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给楼听雪发消息。


    【听雪，在做什么呢？】


    自己的消息被楼听雪设置了特别提醒，他不可能看不到，却没有回复。


    所以他是在做什么？以至于消息都不想回？


    陆照微深吸一口气，继续给他发：【听雪，我给你买了点东西，现在拿过去宿舍给你好不好？】


    陆照微：【你不回消息，我就当你同意了，我很快就到。】


    发完这个消息的瞬间，陆照微就冲出了房间，跳上悬浮车，将速度拉到极限，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他就刹停在了楼听雪的宿舍楼下。


    陆照微平复了一下呼吸，整了整衣襟，好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那么失态。


    他走下车，大跨步走到楼听雪的宿舍门前，礼貌地敲了敲门。


    宿舍一片死寂，好像里面的人在忙着做别的事，根本听不到敲门声一样。


    陆照微又给楼听雪打电话，终端里只传来冰冷的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陆照微最后的一丝耐心彻底蒸发，他眼神一暗，直接通过远程指令操纵大蛇过来开门。


    很快，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房门应声打开。


    陆照微径直冲向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持续不断，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洗个澡需要这么久吗？


    “听雪。”陆照微敲击门扉，语气已经失去了冷静，“你开门！”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水声。


    陆照微的理智彻底崩断，他后退半步，眼底掠过一丝疯狂的狠厉，猛地抬腿，狠狠踹向门锁！


    砰！


    门锁应声碎裂，门也缓缓打开。


    然而，浴室内的景象却与令陆照微疯狂的想象截然不同。


    季昀正靠在洗手台边，衣衫整齐，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桃花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仿佛早就在等待这一刻。


    而楼听雪则站在离季昀几步远的地方，同样衣着完好，只是身后的莲蓬头还在哗哗地洒着水，溅湿了一点他的衣角。


    楼听雪面无表情地看着破门而入的陆照微，灰色的眼睛里凝聚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


    “陆照微，”楼听雪冰冷的声音穿透水声，“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向前一步，走向陆照微，带着令人颤栗的压迫感：“……难道是因为你知道，季昀和我在浴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