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


    在这个信息时代，一个来历不明的U盘，对于一家技术公司而言，无异于特洛伊木马。


    林雪薇几乎是瞬间就绷紧了神经，目光死死锁定着章伟和那个毫无防备的技术小哥。


    “李哥，这可是我托人从国外论坛找来的最新技术资料，对咱们公司现在的项目肯定有帮助。”


    章伟笑得人畜无害，将U盘递了过去。


    技术小哥李哥是个老实人，闻言眼睛一亮，正要伸手去接。


    “李哥！”


    林雪薇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成功让两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她端着水杯，缓步过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秦总刚才吩咐，为了防止技术泄露，公司所有外来存储设备，都必须先经过他的电脑查杀病毒才能接入内网。”


    她面不改色地把锅甩给了秦决。


    李哥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哦哦，对对，是该谨慎点。那小章，你先把U盘给秦总看看吧。”


    章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他看向林雪薇，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纯良的模样：“好的，雪薇姐，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我等秦总有空了再拿给他。”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U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无心之举。


    林雪薇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嗯，秦总这会儿正忙，你先放着吧。”


    一场小小的危机被她不动声色地化解，但林雪薇的心却沉得更深了。


    这个章伟，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他表面淳朴善良，其实阴损狡诈，无孔不入，用最不起眼的方式，破坏着林雪薇的所有布置。


    林雪薇端着水杯回到工位，刚松了口气，身后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让她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助理，进来一下。”


    是秦决。


    他不知何时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凝重。


    “秦总。”


    林雪薇迅速调整好表情，站起身走过去。


    “我什么时候下过命令，所有外来存储设备都要经过我这里？”


    秦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上位者天生的压迫感。


    他果然听见了。


    林雪薇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浅笑：“秦总，是我自作主张。考虑到公司近期的技术安全问题，我认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如果您觉得不妥，我向您道歉，并立刻去向李工澄清。”


    她把皮球踢了回来，态度不卑不亢。


    秦决盯着她看了足足三秒。


    这三秒里，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助理，在自己的气场压迫下，竟然没有丝毫退缩。


    “做得很好。”秦决出人意料地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茶水间。“以后，这就作为公司正式规定。”


    林雪薇怔在原地，直到秦决的身影消失，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捏出了汗，心情十分复杂。


    果然，游戏和现实是不同的世界。这个秦决，老板的派头真的是足足的。


    而另一边，秦决端着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假传圣旨，还敢当面承认……


    她表面恭敬，但实际上，对他并不像别的职员对自家老板那样诚惶诚恐。


    这个林雪薇，到底是什么来头？


    秦决收回目光，试图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屏幕上的代码上，可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跑到手背上，那里，仿佛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温热。


    脑海里还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那疑似幻觉的一幕——柔和的光晕，绿色的数字，以及深刻入记忆的【春泥护花】特效。


    那一晚，秦决失眠了。


    他做了个极其混乱的梦。


    梦里，他不在凌云科技的会议室，而是身处一个宽阔庄重的厅堂内。那厅堂极大，三把交椅高踞中间，下方是十数条塌几。


    他记得这里，是《剑网三》游戏的帮会领地。


    天南海北的一群人，现实里面对面走过都不认识，游戏里聊得比父母还亲近。


    就算后来不得不退了游戏，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还挂念着那个地方，挂念着那些人。


    而眼下，他所处的大厅，应该就是游戏里自己所在的帮会【雪满长安】。


    他穿着一身蓝白色的纯阳校服，手里却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财务报表，对着下方坐着的一众侠士扮相的员工慷慨陈词。


    “……所以，我们第三季度的战略目标，就是拿下‘烛龙殿’这个项目！只要打通了南诏皇宫的渠道，我们的现金流问题就能得到根本性解决！”


    台下，技术总监孙毅穿着一身沉重的霸刀盔甲，瓮声瓮气地问：“指挥，服务器的‘乌蒙贵’BUG还没解决，强行开团，怕是要灭。”


    另一个角落，一个穿着丐帮服饰的壮汉举手，是公司的行政主管：“报告指挥！后勤物资……我是说，茶水间的咖啡豆，只够撑到下周了！”


    秦决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这时，整个帮会领地忽然暗了下来。


    天空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一个穿着西装、面容模糊的巨大BOSS从云层后探出头，头顶上的名字是血红的问号？？？？？。


    BOSS张开嘴，一道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砸在秦决身上。


    【你受到了“恶意收购”攻击，资金流-500000！】


    【你受到了“釜底抽薪”DEBUFF影响，团队士气持续下降！】


    他的血条瞬间见底，屏幕泛起绝望的红光。


    完了！


    就在他即将“倒下”的前一秒，一道熟悉的绿色光效从天而降，在他身周筑起无形的墙壁。


    娇艳的粉色芙蓉花和碧翠的叶子拖着水墨的小尾巴，围绕着他欢快地游动。


    他猛地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台阶上，站着一个穿着万花弟子服的女孩，面容看不真切，但那个ID他却看得分明。


    【雪里寻梅】。


    她抬起手，一连串绿色的治疗数字从他头顶冒出，温暖的能量瞬间流遍全身，濒临崩溃的意志被重新拉了回来......


    “叮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将秦决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


    梦里那道粉绿相间的光效，真实得仿佛依旧在眼前流转。


    他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驱车前往公司。


    踏入凌云科技大门的那一刻，秦决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烦躁感……消失了？


    连日来因资金压力和团队问题而积压在胸口的郁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办公室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与顺畅，让他因梦魇而狂跳的心，渐渐平复。


    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那个被移开的装饰柜，那个被换掉位置的饮水机……所有被林雪薇动过的东西，似乎都成了这股舒适气场的节点。


    就像昨天他感觉到的虎皮兰？


    荒谬！


    秦决甩了甩头，认定这是自己最近太过劳累所导致的错觉。


    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正好与抱着一摞文件走来的章伟擦肩而过。


    就在擦肩的瞬间，他陡然生出一股尖锐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烦躁，仿佛夏天从空调房一步迈入了闷热的蒸笼。虽然转瞬即逝，却让他刚平复的心情陡然一跳。


    秦决猛地回头，只看到章伟那“人畜无害”的背影。


    他僵在原地，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


    昨天不是幻觉？


    他真能“感觉”到别人的气场？


    为了验证这个荒唐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助理区走去。


    林雪薇还没来，工位上空无一人。可当他靠近那张桌子时，一股比办公室公共区域更纯粹、更温和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雨后清晨的草木清香，将刚才章伟带来的那丝烦闷一扫而空。


    这股舒畅的感觉，在这里最为明显。


    秦决的呼吸停滞了。他站在林雪薇的工位前，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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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觉、梦境、还有这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针锋相对的两种体感……


    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根根丝线，最终汇集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林雪薇。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周，是我。”


    “哟，秦大总裁，终于想起我了？怎么，公司度过难关了，要请我喝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


    “帮我查两个人。”


    秦决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林雪薇和章伟，都是我公司新来的助理。我要她们俩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任何一点异常都不要放过。”


    “啊哈？是商业间谍吗？”


    “查了再说。”秦决没有多做解释，直接挂了电话。


    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心中却是一片迷茫。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正在触及一个完全超乎他认知范围的秘密。


    调查结果来得比他想象的要快。


    第二天下午，一份加密文件就发到了他的私人邮箱。秦决点开文件，逐字逐句地往下看。


    章伟，孤儿。被一对做生意的夫妇领养，但对方在领养他次年就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从此对他不闻不问。高中学费断供，由一个神秘人通过慈善协会资助，让他考上了211大学的商科。


    大学期间，章伟靠着各种兼职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履历上满满当当，从发传单到做家教，什么都干过。


    那个资助人，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章伟本人似乎也想找，但线索在慈善协会那里就断了。


    履历很励志，也很干净。


    林雪薇，籍贯北方，父母是小城市普通职工，家庭关系简单，祖辈健在。


    普通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成绩中等，大学四年没有任何亮眼的奖项或社团经历。


    毕业后换过两份行政助理工作，公司规模都不大，履历平平。之后的空窗期，她以摄影和修图为生，在圈子里小有名气。


    社会关系更是简单到乏味，朋友两三个，无不良嗜好，征信清白。


    秦决还没看完，老周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怎么样秦大总裁，我这效率还行吧？我说，你这公司都火烧眉毛了，还有闲心查两个小助理？什么新爱好？”


    “那个章伟，有问题。”秦决的声音很沉。


    “哟，英雄所见略同。”老周在那头轻笑一声，“林雪薇的履历正常，但姓章这小子的履历太‘干净’了，像被人精心擦过一样。那个资助人，我动用了点儿关系，线索全断了，手法很专业。给我三天，我把他穿什么颜色内裤都给你扒出来。”


    秦决“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章伟不对劲，这在意料之中。


    但林雪薇……


    秦决的手指悬在鼠标上，目光重新落回那份简历，死死盯着那张清秀的证件照。


    一个除了脸，其他方面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


    她为什么会来凌云科技？


    在他公司资金链断裂、发不出工资、员工人心惶惶，眼看就要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跳了进来？


    图什么？


    图他公司快倒闭了？


    图他发不出五险一金体验生活？


    还是图他这个老板脾气臭得三里地外的狗都嫌？


    秦决完全想不通。


    面试时自己就像中了邪，脑子里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按着他的头，让他签下了那个名字。


    所有的逻辑，在她身上都说不通。


    秦决关掉文件，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他想起了面试时，她那个“砸墙”的答案。


    想起了她说要“守护一个快被遗忘的地方”时，眼里那份不像装出来的执着。


    也想起了昨晚那个荒唐的梦。


    那个从天而降，挡在他身前，为他落下【春泥护花】的万花弟子。


    那个ID。


    雪里寻梅……


    林雪薇……